祝飛羽好歹也一人生活那麼久雖不能如同自己那位小師兄一般洞悉人心,卻也能看出些許別人喜怒哀樂,他朝那甲衛施禮道。
“貧道便是祝飛羽,聽聞小姐病重又知太守乃是當朝賢達之士特來相助。”
“那你且隨我進來。”
那甲衛道畢便轉身進府,本應惹眾人羨慕之事祝飛羽卻看到這二三十前來登門之人皆面帶笑意,果然祝飛羽並不曾真的見到吳家大小姐,倒是被帶進了府中別苑,那別苑處已有一面色冷峻甲衛在等候,而對面則是五六根木樁,上綁著五個已是傷痕累累道人,有老有少,卻不約而同是穿著白色道袍,更有甚者腰間已備只有掌教才能佩戴之掌教宮羽,祝飛羽不免皺皺眉頭。
“貧道要見大小姐,幾位軍爺將我帶到此處算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裡沒數?”
那面色冷峻甲士道,他手中持一馬鞭,上有不少血跡,看來那五個道人身上傷痕皆是那馬鞭所致。
“你可知這一月來我府中已有七人冒名頂替而來,頂替的都是這祝飛羽之名,前面兩人還好,來我府中大吃大喝三日,太守大人心慈手軟便放了他們,可後面這五人就沒那麼好運氣了,我只要聽他們三人說是王老天師弟子祝飛羽便將他們全部抓了,這就是下場,本以為如此可給那些渾水摸魚之人一個警告,可沒想到還是有這麼多人自動送上門來,既然來了那我又怎能讓你如此輕鬆就離去?來人,給我綁起來,先以水刑伺候。”
這水刑乃是說讓人有鼻不能呼吸,有口說不出話,最是難受,極致處能讓人窒息而死,年輕道士雖不曾經歷過卻也知這水刑厲害之處,他有劍,只是這劍乃是師叔臨別所贈之物,用來斬妖除魔卻不是用來傷害凡人,祝飛羽當下便急忙道。
“將軍且聽貧道說,貧道真是祝飛羽。”
“他們幾個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也與你是同樣說辭,你問問他們可還敢說自己是祝飛羽?”
那冷峻甲衛冷笑。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堂堂上清觀天師王九樓之高徒就這樣被兩個甲衛架在木樁之上捆綁了起來,祝飛羽有心辯解卻無力迴天,在嘗試了金木水火土與馬鞭六種酷刑之後年輕道人身上已是傷痕累累,生性木訥的祝飛羽斷然不會持劍行兇殺之事,一番酷刑之後才被丟出府衙大門,那柄名為卻邪的寶劍已被那冷峻甲衛沒收為己用,倒是掌教真人所贈玉簪倒並未有人打其主意,從這點倒也能看出太守治清靈之嚴,沒了毛驢又沒了劍,祝飛羽遍體鱗傷被丟出大門時那早先嘲諷其的江湖老郎中仍在府外守侯。
“道人如今你可知道這祝飛羽三字並非能隨意頂替?”
“貧道本就是祝飛羽,就算被打一千次一萬次貧道就是貧道,不是別人能替代,貧道也不會替代別人,先生與其在這裡坐看風月倒不如多想想法子如何能治好公主的病,否則先生就是在這裡坐一輩子也沒多大用處。”
待這位才下上清觀不過一月就被打的一瘸一拐年輕道人拖著殘軀離開吳府後,那江湖老郎中狠狠唾了一口。
“真是黃口小兒,若你真是那祝飛羽又何以會被打成這個樣子?恐怕只一劍就能將這吳府夷為平地。”
那郎中唾罷也知曉這年輕道人說的有理,便起了身準備去府中瞧上一番,只是這剛邁上階梯便見到有一劍直朝面門而來,那劍正是先前那年輕道人之劍,見那劍出了府衙便消失在拐角處,老郎中呆立當場。
……
清靈太守府獨立於清靈郡內五道口,府中九曲十八彎,太守吳明辰時任太守數十年深得民心,此刻這位年才不過五十之老人卻已是未老先衰,兩鬢斑白,這位老人身著西楚雲紋官衣已在樓閣外守侯許久,那綾羅之閣內便是他那位已染重疾三年之女,三年來已幾乎尋遍清靈境內所有良醫,皆拿其束手無策,這位太守便張貼告示求天下奇人來此,有重金酬謝,不論是否能根治其女之病都會領到不菲的待遇,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倒也有不少江湖奇人異士前來躍躍欲試,只是都沒能瞧出什麼頭緒來。
“莫非真只有去那遠在千里之外的道門聖地才能得救?”
老太守隨即便搖搖頭,眼下其女楊月娥病情已日漸加重,莫說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就連下床自己大小姐都難有力氣,若真是去上清觀先不說能不能求得仙丹良藥,能不能活著到上清觀都是未知之數。
這位政績卓著深受百姓愛戴的太守已在他女兒閨房外守侯足有一個時辰,終等到那清靈郡境內最好的老郎中出門,老郎中身影佝僂身負藥箱見太守時只嘆息著搖頭。
“太守大人,小姐之病症世所罕見,小人觀其神測其脈均正常,根本不知小姐為何卻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太守大人還請另請高明。”
饒是這位太守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仍是覺得不能接受,便吩咐了下人好生招待這位老郎中,推開門,房中薰香四溢,此香能助人凝神靜氣,那窗簾之後的香榻上正躺著一面黃肌瘦女子,雙眼無神,見是老太守前來也不起床,老太守坐於床榻之旁,柔聲問道。
“月兒服了昨日大夫開的藥,感覺如何?”
那年方不過二十卻已如同三十之婦人全無任何光彩的女子輕聲道。
“爹爹還請莫要為女兒的病操心了,爹爹明明年不過五十就已滿頭白髮,更是不惜散盡家財,女兒心中有愧,此病無藥可醫,此症無人能解。”
老太守不忍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就如此斷了生的希望,他用自己這幾十載宦海生涯從未有過的硬氣告訴床榻之上的女子。
“月兒你放心,爹爹就算是散盡我吳家家業也不會讓你就此離我而去,你娘玉婉已經走了,只剩下咱爺女倆相依為命,你怎捨得就此離爹爹而去?”
“爹爹日前已經託人去上清觀打聽了訊息,年輕道人下山是真,他要去崑崙斬惡龍,定然會沿江北上,算算時日,也差不多該到了我清靈境內,爹爹就算調動全城兵馬也要將這位神仙道長找出來,到時候定能治好月兒你的病。”
床榻之上的女子如何不知自己這位爹爹的用意,她雖躺在床榻之上已有三年,卻對府中之事瞭如指掌,也知到如今已經有八個自稱上清觀道人的騙子來過府上,都被打的原形畢露。又怎會真期盼那神仙道長前來?但或許是不忍讓自己這位可憐的爹爹絕望,她便露出了一個三年來從未有過的笑容。
“爹爹,有些事情月兒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但若是今日不說恐怕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爹爹原是長樂郡之人,孃親也是,月兒也知道孃親這輩子愛的並非爹爹,可爹爹依舊這數十年如一日對我孃兒兩悉心照顧,月兒猶記得月兒八歲那年夜裡感染風寒,爹爹便冒著漫天大雪揹著月兒去求醫,若是月兒沒記錯當時爹爹已是一郡之主,再後來孃親因為相思那人終於成疾,撒手離去,爹爹你便親自送孃親的棺材回桃源村,葬在了那棵老桃樹下。”
“月兒此生恐怕是無法報答爹爹養育之恩了,爹爹少年及第從一小小縣令做起一路直到如今官列朝廷二品,自是福緣深厚,只可惜我與孃親此生怕是要欠爹爹不少了,月兒想請求爹爹一件事情,待月兒離去之後,爹爹就不需要將月兒送回故鄉了,只需在府中後山立一墓碑即可。”
“那墓碑不須寫楊月娥三字,寫吳月娥即可。”
待這位清名遠揚老太守離開那綾羅閨房之後便回到了自己書房,這位已經年五十的半老人趴在那備有清靈所有文案的書桌上已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