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汀蘭院,鄭芷才覺得一顆心稍稍地放鬆了些。她看著眼前繁茂的八仙花,回想剛才的情境,覺得自己當初衝動下幫柏子菲傳達情意這事實在有點冒險。好在當時沒有橫生枝節。只是,要怎麼和子菲說呢,如果她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終究免不了一場傷心。
鄭芷在屋內思索了良久,看看日頭還早,她帶著小嵐前往柏子菲住處。
因為柏子逸只是讓柏子菲禁足,並不影響別人去找她,所以鄭芷很順利地就來到子菲房間。
當柏子菲看到鄭芷的時候,原本還憤然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兩個可愛的梨渦,“二嫂嫂,你可來了呀!”
柏子菲像看到救星一樣歡快地拉著鄭芷坐下,隨後回頭對著房中的兩個婆子道:“我要和小奶奶說會話,你們都下去吧。”
其中一個婆子面露難色:“三小姐,可大公子讓我們寸步不離地守著你,這為難了老婆子呀。”
鄭芷認出說話的這人就是之前見過幾面的孫媽媽。
“我只是讓你們去外面等著,難道還怕我插了翅膀跑了不成?“柏子菲不悅地瞪著孫媽媽。
孫媽媽臉色微微發白,想來柏子逸平時對她還算客氣,這柏子菲可就不買賬了。
“孫媽媽,你放心,我只是和三小姐說一會體己話,不會有事的。” 鄭芷一邊說著一邊拿了點碎銀放到孫媽媽手裡,孫媽媽的表情這才緩和點,帶著另一個婆子守在了屋外。
“哼,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下人!” 柏子菲看著剛被關上的房門,鼻腔重重地哼了一聲。
發完牢騷,轉過頭來,柏子菲表情已經變得又欣喜又期待,“二嫂嫂來找我何事?是不是凌二公子那有訊息了?” 柏子菲的聲音緊張而雀躍。
鄭芷看到這般模樣的柏子菲,心中一時不忍,把本來快要吐出的話語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三小姐,上次你說我那的金橘茶好喝,我就想帶點過來給你解解饞,等會讓小嵐給你泡上。”
柏子菲笑道:“還是二嫂嫂想著我,這幾日我在這屋子裡可悶死了,大哥也就來過一回,坐了沒多久就被大嫂嫂喊回去了。爹爹也不管我,說就該讓大哥來管教管教我。我現在爹不疼,哥不愛的……”說著說著,撅起了小嘴。
鄭芷真喜歡這三小姐的性子,她的活潑嬌憨是不同於自己的沉靜內斂,更不同於鄭蕊的高傲冷漠,她就像一直在陽光下跳舞的精靈,那樣靈動可愛。
柏子菲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又開心地說:“不過不要緊,我還有一個哥哥。說起來,二嫂嫂,你還沒見過我家二哥吧,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柏子菲的二哥?那個求學在外的柏子仁?
“你二哥要回來了嗎?“
柏子菲得意地眨了眨眼:”二哥前些日子來信說他已經求完學準備回來了,然後我偷偷寫了信給他,求他幫我和爹爹大哥說情。從小我和二哥就親,他應該會答應的。“
鄭芷聞言不自覺揉了揉眉心,三小姐在這事上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這樣牽扯下去到時候恐怕很難收場。
鄭芷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起心腸,斟酌著用詞,緩緩把那日的事情說了出來,只是略去了那絹帕的下落。
柏子菲的表現並沒有鄭芷想象的那麼激烈,只是原本光亮的眼神漸漸暗淡,一瞬間整個人像失去了生氣。
“他有什麼話給我嗎?” 柏子菲的聲音有點沙啞。
“他只說感謝三小姐的垂青。”鄭芷儘量輕柔地說。
終於,眼淚從柏子菲眼中奪眶而出,細細的哭聲漸漸響起。
鄭芷緊緊地抱著柏子菲,感受著她的身體發著顫。她哭了一會可能累了,慢慢開始安靜下來。
“二嫂嫂,我轉交給你的那塊絹帕呢?” 附在鄭芷肩頭的柏子菲啞著嗓子問道。
鄭芷心裡開始發愁,如果告訴柏子菲那絹帕被凌霄拿去了,她會不會重新燃起期盼?那期盼總是最醉人,但是與之而來的傷害和打擊卻能讓人痛徹心扉。
鄭芷想了想,不動聲色地開口道:”沒來得及和你說,那天凌二公子沒拿這絹帕,我帶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回頭再尋就沒尋到。“
柏子菲沉默了一會,悶悶的聲音才響起:”掉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看來也是天意。“
鄭芷又陪了柏子菲一會,天色開始暗下來,時候已經不早,鄭芷起身準備回去。
柏子菲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叫住了鄭芷:”二嫂嫂,過段時間我們柏府可就要熱鬧了。早前我去大哥書房的時候,在門外偷聽到他和凌霄說什麼要“納監”,還聽到了你叔伯鄭江德的名字。大哥最近這些時候應該都在忙這事,大嫂嫂也老往書房跑。你別怪我大哥這些時候冷落了你,說不定我們柏府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柏子菲的這段話內容實在太豐富,鄭芷震驚地一下子不能完全消化。
納監?現下朝廷為了解決國家的財政困難,不惜出臺與科舉並行的納監製度。只要鉅富之家捐錢糧,就可以進入國子監讀書,出來就可入仕途,可謂平步青雲。鄭芷以前在宗族居住的時候,曾聽父親酒後說起過納監,那時他感嘆自己即沒驚世之才學考取功名,又無家財萬貫來納監。那時候年紀還小的鄭芷只當父親酒後胡言,她並未放在心上。
柏府,這個南直隸的鉅富商賈,就要開始入仕了嗎?所以,鄭江德要把鄭蕊嫁到柏府。所以,身為正五品同知的凌大人的二公子凌霄和柏子逸走的那麼近。所以……鄭芷突然想起在柏子逸書房的書案上看到的那本熟悉的書,以前在鄭江德屋內見到過一本一模一樣的,那本《韓非子》。是為官者才會看的《韓非子》。
突然之間,很多疑問自然解開,鄭江德那老狐狸果然不會吃虧,只是為何還要搭上她呢,難道真如鄭江德說的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