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歲的外科主任希金斯是美國人,但他從當醫生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感謝母親,她的純德國血統讓他的血液中充滿了嚴謹和理性,給他的職業生涯帶來了非常多的榮耀。banzhuyi。cc
基於這種源自神秘遺傳的嚴謹和理性的思維,配合著精湛的技術,負責的態度,希金斯對病人的判斷和處置,至少在他到xh醫院的七年裡,沒有出過差錯。所以,當社會福利部的賀小姐一臉驚喜的跑來告訴他,那個在福利部的休養病房裡,等待死亡的患者醒了,希金斯的第一個反應是:“我理解您的心情。”
“不,不,希金斯先生,我說的是真的,她睜開眼睛了,我們叫她,她有反應!她的眼睛會動!”三十出頭的賀安琪臉色緋紅,她是一路跑過來的,興奮的聲音都有些尖。
希金斯本能道:“這不可能!她的腦部受了非常重的外傷..”他用手勢止住賀小姐開口,繼續道:“雖然傷口不大,但部位和傷勢非常糟糕,你知道的,彈片非常深入,事實上,如果不是她年輕身體好,她甚至到不了這裡。”
希金斯走到賀安琪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頭:“你在這裡很久了,某些神經產生的反應你是知道的。林太太的情況我也很同情,但我們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哪怕出於善意,也有可能會帶來我們不希望的結果。走吧,跟我去向林太太解釋清楚。”
如果醫生(擴大到在醫院出入的人)表現出對病情的樂觀,而後續卻證實那是個完全相反的誤判,對家屬的打擊會格外嚴重。希金斯理解能理解義工們善良的願望,但他不認為這是能對家屬有任何幫助的行為。
個子高高的希金斯,腿長步大,在醫院裡工作的時候,他根本不會講什麼紳士風度,去等女士的步伐,賀安琪張口,卻對上空氣,只有無語,無奈的快步跟在了後面。院裡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比一個德國人更刻板的,是半個德國人!
xh醫院是美國那個最著名的富豪出資修建的,作為慈善事業的一部分,就醫的病人如果家裡不能提供良好的休養場所,病情又不需要住院,那麼醫院附屬的社會福利部,就會提供免費的房間並附帶簡單的看護服務,直到病人痊癒出院。
賀安琪說的那個病人,是六週前的深夜送過來的,因為傷在腦部,所以是由希金斯親自接診的。只看了十分鐘,希金斯就做了判斷:清理創口,包紮。
已經完全沒有治療的必要了,完全沒有!就算這姑娘受傷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這種傷勢也是救不回來的。
不需要語言溝通,病人的母親看到希金斯搖頭的神色,當時就呆了,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一手拉住希金斯的衣服,一手抓住女兒身下的褥子,手上用著死力,卻一點兒聲音都不出,目光直直地盯著女兒的臉。
昏迷的病人沒有表情,母親的無語則顯然是崩潰前的平靜。希金斯在二十年的職業生涯中,這種生死掙扎看得很多了,但,他依然會有無力的感覺。
想了想,他讓賀安琪帶人把這對母女安置在了福利部的房間,而在這之前,他親自給病人做了本該由護士完成的清創包紮。
時間對激烈的情緒是個緩衝,適當的行為也會讓人找回理智,希金斯的處置顯然非常合適,因為病人的母親沒有再來找他,只是每天在福利部的房間裡陪著僅有呼吸的女兒。
如果僅僅是這些,希金斯不可能會在一個多月後,在鄭安琪突如其來的“報喜”時,明白她說的是誰。雖然忙碌的希金斯沒有再去看這個已經失去治療意義的病人,但賀安琪小姐卻每每在中午吃飯時,跟他說上一些。
林書蘭,美國哈佛醫學院三年級的學生,成績非常好,已經連拿了三個學期的獎學金,而讓人吃驚的是她才只有十六歲!本來她是回家參加祖母和外公的葬禮的,沒想到日本人開了戰,她的父親帶著人迎著日本人的軍隊上去了。她和母親等親屬向關內逃,混亂的夜裡,遇上日本人炮擊,僅有五歲的弟弟當場就被炸死了,她也頭部受創,當場昏迷。
希金斯和醫院裡的好幾個美國醫生都是哈佛醫學院出來的,林書蘭如此年輕就可以在哈佛取得優秀的成績,他們對這個小校友是即讚賞又惋惜。但也僅此而已,他們做不了什麼。
林書蘭的床挨著窗戶,十月底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光影斑駁,光線明亮,交織在一起,晃得人眼花,顯得不那麼真實。
高階酒店的總統套房價值連城的國寶堪稱天衣無縫的贗品意外出現的前“客戶”哦!小叔叔的槍沒能快過那傢伙的刀
深夜,子彈的破空聲,炮彈爆炸的聲響和火光驚慌的人們,小男孩的胸口汩汩流出的鮮血
莊生曉夢,莊生?蝴蝶?誰是真身?誰又在夢裡?從醒來後一直就閉著眼睛的“林書蘭”沒有她表現的那麼虛弱,她想的頭都疼了,不是傷口,是腦仁兒!
“書蘭,書蘭,要不要喝口水?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跟大媽說啊”
小心翼翼,明顯夾雜著喜悅的聲音第n次在耳邊響起,睜開眼,這個年近半百,滿面憔悴的婦人叫舒玉鳳,是“她”爸爸的元配,“她”的親媽是二太太,此外“她”還有兩個小媽。也就是說,“她”的全部家庭成員是一個爸爸,四個媽,還有一個已經死去的五歲小弟弟。
我x你x的小日本兒!“林書蘭”心底罵了一句以前根本不可能罵的、極粗俗的話。兩世為人,都被日本人要了命,怎麼可能還有好話!
好在,好在,這個林書蘭的身體素質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二十一世紀過來的那魂魄,也足夠強韌(實際是足夠“大條”,大到在家族的“生意”裡,完完全全被排除在決策之外),所以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之後,新的林書蘭,誕生了!
林書蘭在福利部的病床上躺了四天,外科主任希金斯領著一票外科大夫,一天會來看她四次,而且每天都要親自仔細地給她檢查兩次。能讓這個忙碌的人花如此多的精力在一個病人身上,用希金斯的話來說是因為:“美麗的女孩兒,你是一個奇蹟!我所知道的情況,包括傳說,從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腦部創傷下存活!而且是完全的康復!我想我見證了神蹟!”
的確!死人復活+靈魂穿越“二合一”,還不是神蹟嗎!林書蘭用“初愈病人”無言的微笑應對情緒明顯亢奮的希金斯,心裡在努力融匯如今這個身體的記憶,為自己的今後盤算。
林書蘭頭部的創口早在她還昏迷著的時候就癒合了,所以在林書蘭醒來的第五天,希金斯反覆檢查後確定無礙後,她出院了。踏出醫院的一剎那,她突然想,算起來這個身體昏迷了43天,好巧!前世的靈魂活了27歲,今生的身體活了16歲,加起來正好43!可能真的有神仙吶!“洞中一日,世上一年”,老輩兒不是有這句俗語嗎?
“恭喜!林太太,林小姐,大劫安渡,必有後福!”賀安琪帶著福利部的幾個義工來送。
舒玉鳳欠身行了個禮:“多謝您了!賀小姐.我家書蘭能有今天,多虧您幾位的細心照料,多謝!”
舒玉鳳是真的滿心感激,她不是很懂西醫,但在醫生已經放棄的情況下,賀安琪和義工們每天都協助她替林書蘭擦洗、換繃帶,甚至認真的做當時看來很徒勞的事,比如仔細上消炎藥,時刻保持傷口的清潔等等。
這對當時已經在崩潰邊緣的舒玉鳳來說,其實是很大的安慰。因為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只要孩子還有口氣兒,就是還活著!
相貌只算清秀的賀安琪,身材纖秀,衣著尋常,她每天在xh醫院的福利部忙來忙去,認真而負責,卻不是為了賺那份薪水。
賀安琪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祖父是前清的一品大員,父親是北洋的實權人物,等到這兩個政權倒了臺,偏偏人家的公公是國民政府的大老,照樣風雨不侵。嫁的丈夫是一心向學的教授,任職燕京大學,她自己,也是在英國唸了書回來的。
長於富貴之家,受中西文化的薰染,賀安琪自有高華之氣,舒玉鳳見多識廣,即使不知賀安琪的家境背景,對一個有著這樣氣質的人,本就持幾分敬意,加上女兒的緣故,言語之間更多了些恭敬。
賀安琪連忙扶起:“您太客氣了!這是我們份內的事。林小姐康復就是對我最大的獎賞。從林小姐的身上,我看到了希望和不放棄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