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弒父,畢竟有所不忍,心有猶豫,也不奇怪!”
盧杞冷笑道:
“史朝義與安慶緒都是一丘之貉,無情無義的禽獸匪類,他不肯痛快的殺掉史思明,一定是另有想法,但現在不管其心中究竟想的什麼,他的麻煩大了!”
杜甫頓時了悟於心,如果是史思明重新掌控了他的禁衛,被憤怒驅使之下,懲罰這個意欲活活弄死自己的兒子就成了第一要務!
“這麼說,盧節度頓兵井陘,一定是在等著史家父子兩敗俱傷了?”
盧杞鄭重點頭。
“只是要苦了裘柏等人,不知道能否堅持到破賊的那一天!”
念及此,杜甫的心中飄過一絲陰雲,可他畢竟不確定盧杞的內心是否如此陰暗,因為這背後還有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又不能明說的原因所在,那就是封常清此時也在范陽城中。
但是,盧杞的這個理由又光明正大的很,讓杜甫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推翻。這幾年,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朝廷上下官吏,沒有一個人肯與這位流落塞北的一代名將親近呢?哪怕是幫一把力所能及的小忙都不可能,一個個都明哲保身的躲的遠遠的。
也只有杜甫,在持節巡撫河東以後,無論在物資上,還是情報上都與封常清部做了最大的支援,節度使盧杞雖然不以為然,可也沒有明確的表示反對。
拋開這些背後不能擺在檯面上的因素不談,最終能讓他覺得這朝廷與從前玄宗皇帝在位時不一樣的,也就只有秦晉了。
敢做而又敢當,不畏強權,先後扳倒了楊國忠等奸佞權臣,最終就算落得個外出貶謫的下場,也依舊沒有放棄這天下。也正是從那時起,杜甫就下定了決心,定要輔佐此人成就一番千古不世出的大事業!
然則,這大事業以目前來看,卻是遙遙無期,哪怕恢復玄宗皇帝時的舊貌,也十分之難。
盧杞的目光遙望西邊,似乎他的心思並不在井陘東面的河北。
“杜撫君可聽說過,河西,出大亂子了!”
河西的兵事一直被朝廷所封鎖,但像盧杞與杜甫這等神武軍核心圈的人還是先後知道了實情。河西的問題,遠比表面上看起來更加嚴重。
“聽說過一二,朝廷現在的重心在河北,河西很可能打算暫時割肉了!”
盧杞附和點頭。
“撫君所言也正是盧某所想,這刀兵之禍,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個頭啊!”
這種話從一向好戰的盧杞口中說出來,令杜甫很是驚訝,但緊接著也就明白了,他這是話後有話。果然,只聽盧杞又道:
“撫君想沒想過,平定河北以後,朝廷會有甚舉措?”
杜甫此刻根本不想討論此事,便道:
“這些事,等到朝廷徹底平定河北再說吧,杜某不在中樞,自然也難以揣度宰相們的心思!”
盧杞卻呵呵的笑了。
“杜撫君難道就沒想過,有朝一日入主政事堂嗎?”
……
史思明勒緊了額頭上的包巾,包巾底下是他這輩子不可對人言的羞恥。一個矮胖的軍卒貓著腰來到他的身側,低聲道:
“那人已經處置完畢,陛下,陛下要不去去看看?”
“走,看看這夯貨如何了!”
此時的史思明再不是那個為了活命而逃亡祈饒的狼狽之人了,回到原本屬於他的軍營,多年積威竟也倏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在軍卒的引領下,史思明來到了一處只有一人高的軍帳內,帳中埋設著一根大腿粗細的木樁,木樁上則綁著一個袒露上身的五短軍漢。
只見那軍漢口鼻間溢滿了鮮血,痛苦的絲絲啊啊叫著,有如被矇住了嘴的待宰豬羊。軍漢見到史思明之後,顯然是極為恐懼,似哭、似嚎。仔細看,那軍漢張開的口中,竟是舌頭被人生生的剜了去,口鼻間溢滿的鮮血便是由傷口處源源湧出的。
“放心,朕不會殺你,好歹也算是朕的患難之交!”
史思明冷笑著,在患難二字上加重了語氣,這個被剜掉舌頭的軍漢正是曾經虐打他的伙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