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廳堂燈火通明,卻只有史朝清一人,掾吏周摯剛剛奉了命令去捉拿張通儒,到現在還沒有訊息,急的他坐立不寧。
張炎的到來讓他的焦躁情緒有所緩和,史朝清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張炎。
“先生出城,可有甚收穫?”
這代王府中的掾吏,除了周摯以外,就是張炎最受信任。見到史朝清如此信賴的神情,張炎內心中湧起了些許的歉疚,然則這就是棄暗投明的代價,大丈夫生逢這亂世,自然要有所為,而非有所不為。
一念及此,張炎心底的那些歉疚也就所剩無幾了,他抬起頭來,直視著史朝清,說道:
“下吏出城得遇一奇人,有忠言待進!”
張炎將話說的很玄,史朝清眨了眨眼睛,有些呆住了,繼而目光中露出了欣喜之色。
“這位奇人現在何處?快帶來見我,不,我要親自去迎接他……”
興奮之下,史朝清居然有點語無倫次了。張炎知道,此事已經成了一半。
“代王勿憂,這位奇人就在門外候見,隨時可以……”
不等張炎把話說完,史朝清已經急不可耐的奔了出去。張炎見狀,不禁啞然失笑,看來這位身兼監國重任的代王已經被危機嚇得焦頭爛額了。
一旦跳出了既有的圈子,再回頭看從前的自己,張炎竟覺得那是可笑之極的。就資質而言,史朝清連個中人之資都不算,這樣的人就算你想扶,又怎麼能扶得起來呢?
站在代王府門外的裘柏被嚇了一跳,突然間到中門大開,一個身著錦袍並未戴冠的年輕人急吼吼奔了出來,再看這錦袍年輕人身後跟著一溜小跑的張炎,登時也就明白了,這必是史朝清無疑。
史朝清幾乎是邊走便大聲呼喚。
“先生,笑聲,朝清迎接來遲……”
這陣仗可將裘柏驚得不輕,他原本還在思量如何才能大費唇舌的將史朝清說服,現在看此人的態度,竟將自己視作了救星一般,真不知道那張炎在裡面都說了些什麼。
直至此時,史朝清才醒悟,居然忘了向張炎請教這位奇人的名諱,站在裘柏面前是竟顯得有些尷尬。
張炎自然懂得這些人情禮節,馬上介紹著:
“這位是來自河東絳縣的裘先生!”
“在下河東裘柏拜見代王……”
說著,裘柏作勢欲拜,史朝清已經將之視作救命稻草,又怎麼可能真的讓他拜下去呢?趕緊雙手用力扶住了裘柏的雙臂,惶恐道:
“先生可不要折煞朝清,先生請隨朝清入府一敘!”
進入代王府的同時,史朝清便吩咐人預備酒菜,這個時辰就算用過了晚飯,也過去很長時間了,大可以當做夜宵,邊喝邊談。
酒肉很快被端了上來,裘柏卻暗暗發笑,這叛賊的兒子雖然錦衣玉食,卻是於中原禮儀並不通曉,哪有初次見面便以酒菜招待的?就算為了表明重視,也只須正堂相見,奉以茶湯便是。
不過,裘柏這次進城是做說客的,目的就是要說服史朝清,至於什麼禮儀不禮儀的,誰還顧得上呢。再者,他這今日急著趕路,到現在水米未進,早就飢腸轆轆,也就敞開了吃肉喝酒。
酒肉下肚,裘柏登時就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氣。
一旁陪坐的史朝清早就急得如坐針氈,但還得裝作極有耐心的模樣,見裘柏放慢了喝酒吃肉的動作,便正身一揖道:
“朝清面臨困局,還請先生不吝教我!”
這時,之間裘柏抹去了嘴巴上的油漬,說道:
“代王的佈置大有問題,敢問城外的勤王兵馬因何都堵在城門外而不許入城呢?”
“這……”
史朝清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掾吏周摯的建議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聽罷,裘柏大搖其頭。
“代王大錯特錯了,各軍鎮的勤王兵馬本就態度曖昧,各自觀望,如果將他們當做了消耗叛軍的肉牆,他們豈能束手待斃?這何異於將之推向了叛賊一方?”
裘柏口中的叛賊,自然是指史朝清的哥哥史朝義,而僅僅是這一點,他就看得出來,史朝清確確實實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說是蠢貨雖然有些過了,但讓他擔負如此重任,卻是所託非人了。
比如說與裘柏的相見,按照常人、常理,至少也要詢問一下籍貫師承,以及試探一下虛實。這個史朝清卻是初次見面就擺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盡做些交淺言深的事情,雖然是為了表達重視之心,但未免有些過猶不及了。
摸準了史朝清的心思,裘柏心中也就有了底,此前準備的所有話都用不著說了,現在就可以直入主題了,也省的耽擱時間。
忽然,張炎好像想起了什麼,緊張的問道:
“敢問代王,周掾吏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