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功夫,清虛子就已經和張三郎等人打成了一片,吐蕃降卒鬧事有驚無險,居然就這麼戲劇性的解決了。回到長安城已經接近日落時分,鼓樓九聲鼓響便意味著長安各門即將落鎖,秦晉覺得飢腸轆轆,便後悔沒在家中吃上幾口飯。不過,今日左右沒有什麼大事件,不如便回家去,還能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
不過,剛過了大寧坊大街,便有神武軍的騎卒一路疾馳過來,見此情形他便知道今日回家享用豐盛晚餐的想法怕是要泡湯了。長安城內大街非緊急軍務不得縱馬疾馳,否則是要當眾接受鞭笞之刑的。尤其是神武軍內,明知故犯者要加倍接受懲罰。
果然,那騎卒在秦晉的馬隊前停住了。
“秦大夫可在?”
只見那騎卒頓馬高聲發問。秦晉的扈從都認得這騎卒是神武軍帥堂的傳令兵,便徑自將他帶到了秦晉的面前。
騎卒從腰間皮囊內取出了羊皮油紙密封的公文,上面有鮮紅的火漆,顯然是剛剛送來的軍報。
秦晉心頭登時就是一緊,現在的軍報如此之急,不是河北便是安西,急急撕開封口,將裡面的公文取出。果然沒有料錯,是河北的軍報。
不過這封軍報並非來自洛陽的楊行本大營,也不是來自河東的盧杞大營,而是一直堅守在平原郡的郡太守顏真卿。
軍報中的內容只簡略的介紹了一下史賊的動向,絕大多數筆墨竟是用在描述河北今年的大災荒上,餓殍遍地、千里浮屍,其慘狀百年不得一遇。末了,顏真卿幾乎是泣血和淚,懇請朝廷發糧賑災。
實際上,河北的大災荒早在去歲就已經初見端倪,再加上連年戰亂,安賊、史賊對河北人力的損耗過甚,以至於耕地拋荒,無人耕種,再加上百年不得一遇的天災,整整一個冬天,沒下片雪,整整一個春天有沒落滴雨。田地裡旱得板結乾硬,河道乾涸,湖泊見底。
不過,無論洛陽方面還是太原方面送來的軍報大都只側重於軍事,彙報的也是史賊叛軍的動向,以及他們的糧草情況。直到顏真卿送來了這封軍報,秦晉才算知道,河北正面臨著自漢朝以來,前所未見過的*。
回到帥堂,老邁的夏元吉已經等待多時,見到秦晉便趕忙起身,但由於久坐,雙腿已經有些發麻,不聽使喚,差點歪倒在地。還是他身旁的侍從見機的快,一把扶住了他。
“大夫可接到了河南的公文?”
“河南的公文?河北的軍報倒是接了一封,夏相公且看一看。”
夏元吉從秦晉的扈從軍吏手中接過了那封來自顏真卿的軍報,同時口中略有些急促的說道:
“剛剛接到了洛陽等地的公文,今歲天象異常,黃河沿途居然有多處斷流,從入了春就開始準備應對桃花汛,現在看來是白準備了,眼下的情形實在讓人擔心的很啊,還不如決幾個口子,淹幾處麥田……”
黃河自開啟元年間就開始頻頻出現問題,每年春夏,動輒發水絕口,春夏之際朝廷都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應對。然則,今歲黃河的狀況卻一反常態,忽然就斷流了。時人講究天人感應,黃河的異常斷流在朝野官民的眼中,怕是已經成了災禍將至的不祥之兆。
不過,秦晉卻並沒有將黃河斷流太當回事,畢竟他的思維與現如今的農業社會完全不同,並沒有意識到黃河斷流會對黃河沿岸的農業生產造成多麼大的打擊,又會帶來多麼嚴重的惡果。
直到這時,秦晉才發現夏元吉的臉色有異,一片慘白不說,身子還在不由自主微微的抖著。
“夏相公身體可是有恙?”
夏元吉這才收回了有些渙散的目光看向秦晉,搖著頭嘆息說道:
“老夫的身體入春以來還算恢復的不錯,老夫焦慮的是這異常天象啊,難免會有人扯著這件事大做文章!到那時,又不知道會有多少魑魅魍魎跳出來!”
這提醒了秦晉,異常的天象從來都是蠱惑人心的不二法寶,那些反對自己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則以悲,另一則卻很可能則是喜。
河北大旱,餓殍遍地,不但百姓倒了黴,就連那些依靠盤剝百姓,敲骨吸髓的史賊叛軍,也會因為徵不到糧食而面臨斷糧的絕地。從前,河北的糧食不夠,朝廷可以從各道的糧倉不計成本的調撥。
現在,朝廷既然要剿賊,自不會以糧食資敵。
如此,關於顏真卿那封軍報的矛盾問題也就生了出來。顏真卿不忍看著河北百姓受惡而死,希望朝廷從糧倉裡拿出糧食賑濟災民,可眼下河北的災民卻是要向史思明納稅和徵丁的,朝廷如果賑濟了河北的災民,就等於間接的接濟了盤踞在河北的史思明。
對此,夏元吉看罷了顏真卿的軍報以後,堅決不同意向河北運送糧食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