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留他們多活一夜,難道就沒聽說過夜長夢多嗎?”
一言點醒夢中人,安守忠覺得這話甚合自己的心意,便哈哈大笑。
“對,說得對!這些賊子,若在夜間趁亂造反,豈非是老夫之罪了?殺掉,一個不留全都殺掉!”
安守忠在瞬息之間下定了殺人的決心,這些人雖然少活了一夜,卻也少受了活剮之罪,一個個被當場梟首,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火把光芒將刑場映照的光怪可怖,看著滿地的屍體與遍地黑色的血液,安守忠心中所盤算的卻全然是與此時此刻不相干的事。
“各門封堵的如何了?可還有抗命的?”
“回相公話,驗收的官吏已經派出去大半個時辰,向來這一時半會就會來了!”
“好,此乃守住洛陽的根本,萬不能疏忽,走隨老夫到城上去走走!”
安守忠隨行總帶著一干幕僚,他知道自己才智平庸,如果身邊沒有急智多才的人幫襯著,很可能會在關鍵時刻出了紕漏,這一點還是頗有些自知之明。
實際上,安守忠要上城去,並非他口中的隨意走走,而是要觀察城外戰場的情況。從入夜開始就已經得報,唐兵在城外與人廝殺起來,以他的估計十有八九是尹子琦部,不過他對安慶緒卻有另一番說辭,指稱那是曳落河所為。
最初,安慶緒本不想放棄曳落河,但架不住安守忠的頻頻警告,最終下達了封堵城門的詔旨。
為了不暴露城上的行動,城牆四周只照常掛著為數不多的風燈,是以安守忠只得深一腳淺一腳的登了上去,然後把著女牆向外面遠眺。
城外是無盡的漆黑,其間有無數個螢火亮光在不停的變化著位置,偶爾還有幾處地方火光大盛,但很快也就黯淡下去。
僅憑殺聲判斷,雙方似乎殺的勢均力敵,而這種時高時低的殺聲,也可能還要持續很長時間。
“安相公,咱們不派人出城去嗎?萬一唐兵……”
一名幕僚覺得這是立功的大好時機,如果城內派兵出去,說不定就能裡應外合,殺唐兵一個措手不及。
而安守忠卻淡然的反問道:
“你我都能想到的,以秦晉之奸狡就想不到嗎?”
“這……”
幕僚陷入沉默,這個問題他的確無法給出準確的回答,但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只是在察言觀色之下,不好貿然出口而已。
緊接著,安守忠又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如果秦晉以此為陷阱,誘使我們出兵該怎麼辦?一旦中了他們的埋伏之計,洛陽城內的兵力大受折損又該怎麼辦?”
說到此處,安守忠故意提高了調門。
“別忘了,尹子琦現在行蹤不明,極有可能已經投了唐朝,如果這是他與秦晉串通了,演的一出大戲,咱們又該如何應對?”
這一聲聲發問,幕僚們無言以對,或者說他們在這個時候恰當的沉默了。這些幕僚入幕安守忠府中大多時間不短,又豈能不知道他心底裡的真正心思呢?雖然安守忠是個表面上粗枝大葉的人,可內心極為謹慎,也從不曾當眾表露過這種想法,但有些事是可以意會的,現在他在想些什麼,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其中有一些幕僚很是活躍,當即紛紛附和道:
“安相公擔憂的極是,目下最妥當的處置應對辦法就是堅守不出,靜觀其變。”
安守忠滿意的點著頭。
“正是!殺敵立功雖然重要,可比起洛陽安危,這些微末之功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以後需要輕易再提出城之事!”
“安相公英明!”
幕僚們又齊聲讚頌。
安守忠不再理會那些幕僚,而是轉過頭去,專心致志的盯著城外漆黑一片中的萬點熒光,他只巴不得這些熒光快一些,早一些熄滅。因為這晚點熒光的熄滅,也就意味著戰事的結束。
在他的眼裡,尹子琦並非秦晉的對手,況且趙九功麾下本應該出城的北軍又被攔在了城內。他相信,趙九功的北軍一定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一旦這一環缺失了,戰局又豈有不崩塌的道理?
越想越是得意,安守忠的臉上在夜色掩映下,再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