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珣陡然從臥榻上坐了起來,滿身已經是淋漓的大汗,這場噩夢突如其來,讓他一時間有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感覺。 直聽到髮妻崔氏關切的詢問聲,才不由得舒了口氣,癱軟下身子。
“郎君又做噩夢了?”
“不打緊,噩夢而已,許是這兩日經歷的匪夷所思之事太多,一時難以適應。”
達奚珣安慰了崔氏幾句,整個人又虛脫一般的重新躺回了榻上。這也是他當下處境的實情,表面上看自己的地位的確在安慶緒的重用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飛躍,可始終給人以一種空中樓閣的危機感。
畢竟,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這就好比走一座搭在萬丈深淵上的獨木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入萬丈深淵。他是個過慣了安逸日子的人,像現在這樣整日裡戰戰兢兢的還是頭一次,難免心理壓力極大,總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如此靜靜的躺了一會,達奚珣也終於從噩夢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他再次坐起身,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今日還要去查勘軍務,可能耽擱的時間也會很長,如果日落以後沒能及時的趕回來,也不必過分擔心。”
崔氏一連聲的念著阿彌陀佛,只埋怨道:
“你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何必再這麼用心呢?再有幾日王師也該入城了,現在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才是呢!”
達奚珣卻哼了一聲:
“婦道人家懂什麼?如果我現在不賣力,咱們一家人還有沒有命等到那一天都是未知之數!”
崔氏雖然聰慧過人,但畢竟甚少接觸那險惡的官場,只勝在建立在常理之下的推敲,至於現在朝堂上的複雜形勢,則也是半頭汙水。因此她也贊同丈夫的說法,臉上不無憂慮的囑咐著:
“一切須得小心,如果要出城,身邊一定要帶著可靠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為夫難道連這點警覺之心都沒有嗎?”
達奚珣有點不耐煩,一邊在崔氏的伺候下,穿著常服,一邊又有些粗暴的打斷了崔氏的囑咐。她當然是婦道人家,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全部爛掉,這是連普通百姓都明白的道理,現在只有盡力在唐燕雙方之間盡力周旋,全部討好,將來任何一方得勝,自己或可仍舊平安無事。
也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府中家老稍顯慌張的聲音。
“家主,家主?外,外面有人砸門,老奴趴著門縫看,都是盔明甲亮的軍卒,這,這……門是開不開?”
聽著家老語無倫次的話,達奚珣猛然覺得胸口像是受到了重擊一般,他實在想不清楚,現在怎麼會有軍卒來砸門。
達奚珣顧不得尚未繫好的絲絛,三步兩步繞過屏風,將門拉開,直視著慌張的家老,問道:
“你沒看錯?外面有多少人,難道不是來接老夫的嗎?”
家老趕忙道:
“老奴雖然眼力不濟,可,可還是能看出來那些軍卒們來者不善啊,如果,如果……老奴說如果有萬一,還請家主想辦法避難去,這裡有老奴拖著……”
達奚珣心道:是福是禍現在都躲不過了,家老忠心倒是讓人著實的感動。
“走,去正門看看!”
家老見主人很平靜,以為並五大事,慌張的情緒也消退了不少。可只有達奚珣自己知道,他是在故作鎮定,實際上胸口裡早就像開了鍋的沸水,亂成一片。然則,事已至此,就算大禍臨頭,也是躲不過去的,反不如現在就去看看究竟是福是禍。
即便走在迴廊上,達奚珣的心思也沒斷過,他設想了種種可能,都沒有自家倒黴的道理,心緒也就漸漸穩當了下來。
大門吱呀呀被開啟,就見一群全副武裝的軍卒不由分說衝了上來,其中為首的人達奚珣也認得,正是明德門的宮門主將,現在看他帶著羽林禁軍,顯然是升遷了。
不過,這位主將顯然已經沒了以往的客氣,用一種極度蔑視的態度說道:
“達奚珣,你私通外敵,某奉命擒你向天子覆命,還不乖乖束手?”
本來達奚珣都已經放下了新,現在陡然驚聞自己私通外敵,下意識的就知道,自己私通神武軍的事敗露了。
但是,達奚珣又豈能乖乖的認下了這罪名呢?就算有憑有據也得垂死掙扎下不是?
“你,你莫要血口噴人,老夫對大燕忠心,日月可鑑,豈容小人玷汙?”
那主將嘿嘿冷笑。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說著,他抬手虛指南面。
“你聽,那鼓聲陣陣,就是唐兵在圍攻曳落河,嚴相公遭了神武軍的埋伏,難道還想矢口抵賴嗎?”
“這,這不可能!”
瞬息之間,達奚珣也不知所措了,心裡混亂不堪,秦晉和他明明約定好了,先賺取軍糧,再設計害死尹子琦,如此洛陽城先失糧草,再失大將,必然將岌岌可危。
“休得磨蹭,死到臨頭還是想想有什麼遺言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