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喜旺波咬了咬牙,對於他而言最壞的情況發生了,瑪祥仲巴傑沒有死,還大搖大擺的站在城牆上對他們喊話。其麾下的軍卒也開始竊竊私語,似乎有一種巨大而又難言的不安在表面的平靜下蠢蠢欲動。
城牆上不時傳下來高一聲低一聲的喊話,益喜旺波可以清楚的分辨,那就是瑪祥仲巴傑的聲音,但是他又絕不能承認,否則自己此前做的所有事情的基礎都將不復存在。畢竟瑪祥仲巴傑在吐蕃內部所擁有的威望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如果任由軍心就這麼動搖下去,這支好不容易才帶回來的人馬就有頃刻瓦解的危險。
“諸位不要上當,城上那人是假冒的。諸位都看仔細了,大相身高七尺,那人卻不足六尺,大相面相好似雄鷹,那人卻生了一副餅子臉,除了聲音有些像以外,分明就是個假貨啊!”
益喜旺波也算豁出去了,睜著眼睛說瞎話,跟在他身邊的人也馬上反應過來,一掃滿臉的沮喪,跟著紛紛呼喊。很快,城上喊話之人是個假貨的訊息就被瘋傳到各部人馬中。
事實上,益喜旺波也不知道自己這法子有沒有用,但他所說的話還是會對一大部分人帶來預想到的效果。很多原本動搖的人也開始覺得城上的人是假冒的,而瑪祥仲巴傑並沒有死而復生,那麼跟著贊普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此利弊是很容易衡量的,吐蕃勇士們最終戰勝了心中的惶惑轉而繼續支援益喜旺波。
益喜旺波判斷,城中能夠指揮大軍的除了瑪祥仲巴傑以外,還有達扎路恭。而且這個達扎路恭雖然年紀輕輕,資歷尚淺,但勝在有著異於年齡的沉穩,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他知道,僅憑著這五萬人是絕難攻下長安城的,但不意味著不會對瑪祥仲巴傑的權威造成致命的打擊。到了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孤注一擲了。
雙方在城上城下互相對罵了大半日,眼看著日落天黑時,益喜旺波寫了一封超過一千字的長信,命人以長弓射到長安城上。
長箭精準的釘在了敵樓的門柱之上,第一個發現長箭上掛著一封信箋的是個吐蕃將軍,他將信箋從長箭上取下,卻發現是一封寫滿了漢字的書信,自己卻一個都不認識。
但他身邊有不少唐人軍將,有識字的壯著膽子瞟了一眼,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
“這,這封信似乎是要送給大相的……”
很快,這封信就被送到了瑪祥仲巴傑的榻前。而此時的瑪祥仲巴傑正痛苦的緊閉著雙眼,身體不斷的發著抖,在城牆上站了大半天,對與身體虛弱的他而言,幾乎已經耗光了所有的氣力和精神。
“大相,大相?有城下射進來的書信,事情緊急,請大相儘快看……”
達扎路恭輕輕的搖晃著瑪祥仲巴傑,他並不懂漢語,又不敢輕易給旁人看,防止重要軍情因為自己的不甚而洩密。所以,只有讓精通漢語的瑪祥仲巴傑來看才是最合適的。
過了好一陣,瑪祥仲巴傑才睜開了眼睛,只是目光卻渙散成一團,空洞而無神,好半晌才漸漸的聚攏在一起,認出了眼前的人就是達扎路恭。
“是你啊,什麼事?我這是睡了多久?”
達扎路恭生怕瑪祥仲巴傑再昏睡過去,便直截了當的將那封信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大相識得漢字,這是益喜旺波從城下射進來的書信!”
“書信?”
顯然,瑪祥仲巴傑的思維還有些遲鈍,但馬上就反映了過來,急促而又虛弱的問道:
“益喜旺波送進來的書信?快念給我聽!”
他十分的著急,顯然是猜測到,這封書信裡一定有什麼貓膩,否則對方也就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送一封信進來了。
“末將並不識得漢字,這封信還只能大相親自閱讀!”
“原來是這樣,快攤開我看!”
瑪祥仲巴傑的身體虛弱,達扎路恭就將那封信平展在他的面前。
時間一點點過去,瑪祥仲巴傑讀的很慢,達扎路恭的眼睛則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臉部,試圖從他的表情變化第一時間獲知這封信的內容是好是壞。
“益喜旺波這匹忘恩負義的豺狼,我饒了他,讓他侍奉贊普,難道他就是這麼回報於我的嗎?”
突然之間,瑪祥仲巴傑發作了,憤怒的歇斯底里,他的嗓子裡就像塞著一團破布,阻礙了噴薄而出的怒吼之聲,全都積聚在哽嗓咽喉間,以至於讓達扎路恭擔心他的喉嚨會隨時隨地爆裂開來。
瑪祥仲巴傑畢竟過於虛弱,他的憤怒實在難以持久,終於在激動處,腦袋一歪就昏死了過去。這可把達扎路恭嚇壞了,如果大相在如此緊關節要的時候出了問題,僅憑他一個人是絕對難以支撐柱大局的。
“來人,快來人,大相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