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戰亂看起來已經遠離了長安,安賊也被攆出東都洛陽,可劫難帶來的苦難與傷痛又豈是短時間內能夠撫平的?正如刀箭施加於肉體之上,血淋淋的傷口雖然會癒合,可留下來的疤痕總會觸目驚心,甚至終其一生也不會消失。
急促的馬蹄聲陡然打破了這沉沉死氣,稀疏的行人紛紛側目,更有膽小者作勢欲躲,但戰馬來得急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是消失在了大街的盡頭。三兩個人交頭接耳一陣,雖不見有亂兵出現,但總有一種不安的情緒籠罩在這些有如驚弓之鳥的人心頭。
“甚?事敗了?這……這怎麼可能……”
建寧王李倓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終是沒有站穩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看起來可怖至極。
“非但事敗,秦晉更將此事原委密陳太子殿下,那狗賊的特使此時怕已經到了東宮,主君還要早做打算啊!”
李倓經過了初時的慌張之後,很快又鎮定下來,在他知道事敗以後就已經料到了秦晉不會善罷甘休,可萬萬想不到的是,這秦晉狗賊竟會將屠刀硬塞進了他最敬愛的兄長手裡。
部下躬身在地,對他的勸告已經很明顯,但他卻不願意聽,又一臉冷笑數聲,行為又由鎮定漸顯狂態。
“請主君早做打算,未雨綢繆,太子殿下一定會,會犧牲主君的……”
陡然間,李倓怒極,一腳踢在部下的胸口上,登時就將其踢翻在地。
“無禮的奴才,要你來離間我兄弟?還不滾下去!”
部下連滾帶爬的出去,諾大的屋中只剩下了李倓一人,行刺的事情敗露,又被抓住了活口,人證物證俱在之下,就算他矢口否認抵賴也無濟於事。實際上,就算秦晉的舉證不實,此賊既然敢向太子殿下公然攤牌,也就意味著雙方已經到了翻臉的邊緣,甚至於是在逼迫著太子表態。
“不能翻臉,不能翻臉啊……”
李倓口中喃喃,他知道此時絕不能翻臉,否則太子殿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假如秦晉順利被刺身亡,只要太子控制了神武軍,那就有了掃清朝廷奸佞的資本,可現在的局面是秦晉非但沒死,還把所有的火氣都撒在了太子的身上,如果太子不能理智的處置,後果將難以估量。
不知何時,李倓已經淚流滿面。
“太子殿下,是李倓害了你啊,李倓萬死難贖己罪……”
哭了一陣,李倓終於直起了身子,來到書案後提筆疾書,大約小半個時辰以後,又將筆擲於地下,縱聲大笑:
“李倓一手惹出來的禍患,便由李倓一人承擔吧!”
說罷,李倓抽出了隨身攜帶的短劍,寒光一閃而過,鮮血立時四濺。這一劍不偏不倚正割斷了他的喉管與血管,血柱竟直接噴濺到了天花板上。隨著暗紅色血液的噴湧而出,李倓的身體就像在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一般,直直向後仰躺倒地。
劇烈的聲響驚動了外面的隨從,當他們壯著膽子,冒著被訓斥的危險拉開門,繞過屏風,卻都被眼前慘烈的一幕驚呆了,以至於良久才發出了淒厲的呼救之聲。
“快救人哪,主君自盡了……”
與此同時,太子李豫手中正捏著秦晉的那封親筆書信,雖然只是薄薄的幾張紙,可捏在手裡卻有千鈞之重,又燙人至極。
信中所言建寧王主使謀刺云云,他都一無所知,而看秦晉憤怒的語氣和決絕的遣詞用句,似乎已經被逼到了翻臉的邊緣。這對李豫而言可當真是人在家中做,禍從天上來。
李豫雖然意識到了秦晉和神武軍的坐大或許會危及皇權,但也只是打算採取比較溫和的方式加以限制,至於這種手段極端的刺殺卻是從來都沒想過。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越看就越是膽戰心驚,以至於他竟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