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著李寶臣來覲見的當口,安慶緒又見縫插針的詢問安守忠:
“這個李寶臣可有什麼來歷?”
儘管安守忠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爽,但還是如實答道:
“此人當年名叫安忠志,曾率十八騎遠赴太原,劫持了太原尹楊光翽,如此才解了我大軍南渡黃河的後顧之憂啊!”
聞言,安慶緒連連點頭,心中煞是驚喜,當年十八騎闖太原的事,他當然聽說過,想不到竟是此番來投的主將。
剛剛抵達鄴城,原本還驚魂未定的安慶緒在得到了地方武將的支援以後,第一次覺得自己未必只可依賴安守忠一人。
不過,他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思忖一陣又猛拍了一下光禿禿的腦門。
“對啊,此人既是大行皇帝養子,因何又改姓了李呢?”
安守忠腹中冷笑,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一幕,臉上卻不動聲色,然後又一攤手。
“老臣也不知何故,不如陛下當面親自相問!”
誰料安慶緒卻已經為人家找好了理由。
“畢竟胡人改姓李是個時興的潮流,多少人在歸順唐朝以後為了能改姓李而窮盡所能,這都是有目共睹的,父皇既然已經不在人世,想來他心中也是有著這個執念的!”
這等自欺欺人的說法讓安守忠禁不住氣息一滯,差點氣冒了煙,擅自改掉國姓,這就是明目張膽的露出了反意,安慶緒偏偏還替人找出了萬般理由解釋。
昏君,昏君!他在心裡將這“昏君”二字罵了不知多少遍,只覺得安祿山英雄了得,怎麼就生出了蠢如狗熊的兒子呢?
馬蹄聲陡起,一騎飛奔而至,安慶緒等人翹首望去,果見一名胡將端坐在疾馳的戰馬上由遠而近。
就在愣怔的當口,只見這盔明甲亮的胡將已經飛身下馬,單膝跪在安慶緒的面前。
“臣李寶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治罪!”
見到李寶臣如此赳赳而有勢,安慶緒心情大好,哪裡會治什麼罪?高興還來不及呢!幾乎在同時,他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雙手結結實實的把這位剛剛來投的勇悍大將扶起來。
“李將軍雪中送炭,何罪之有?不但無罪,而且還有功……”
安慶緒做天子日短,一旦興奮就有些忘形,拉著李寶臣的手大大的封官許願了一番,看得左右臣工包括安守忠在內都大搖其頭。似他這麼搞,早晚會養出一批驕兵悍將的白眼狼。
還是安守忠問出了一個頗為關鍵的問題。
“李將軍手下控弦之士幾何啊?”
李寶臣先是向安守忠大禮一揖,然後不假思索的答道:
“末將頓兵在魏博兩州,甲士不多,僅有三萬餘騎,卻都是從幽州帶下來的精銳老卒。”
卻聽安守忠陰惻惻的發問:
“既然李將軍手中握有重兵,洛陽城陷之時因何又作壁上觀呢?”
這麼問幾乎已經等同於撕破臉皮,可李寶臣卻依舊面不改色。
“末將承認,在這件事上錯判了形勢,以為洛陽城高池深糧草充足,又有魯地、淮西兩部兵馬在側,就算不能儘快解圍,自保也當綽綽有餘!”
安守忠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當即目光一寒,提高了調門。
“這就是你不出兵相救的理由?”
李寶臣先是一愣,繼而又從容答道:
“末將承認,在出兵一事上猶豫,卻不是因為此,而是得到了密報,史思明已經引兵南下,欲與聖上爭位,末將防備的乃是此人啊!”
這個回答不但超出了安守忠的預料,甚至也超出了安慶緒等一干人的意料。想不到史思明已經反了,那麼這也就意味著阿史那承慶北上范陽的任務失敗了,
安慶緒終於忍不住當眾失態,踉蹌著又抓住了李寶臣的手,顫聲問道:
“依將軍所言,所言,阿史那承慶豈非,豈非……”
後面身殆之語卻是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口,只急得腦門上大顆大顆的冒著汗珠。對於他而言,范陽的局勢迫在眉睫,甚至要遠甚於洛陽神武軍所造成的威脅。前者是近憂,後者則是遠慮。
雖然遠慮更加的致命,但畢竟還有可緩衝的時間,而史思明所帶來的近憂則是危機立現啊。
一時之間,原本還氣定神閒的大燕天子馬上變得六神無主,甚至於急得就要掉下眼淚來。他在心裡已經後悔了一萬遍,不應該草率的派阿史那承慶北上,不但激怒了史思明,還失去了一位可以依靠的股肱重臣。
“陛下勿憂,史思明雖然勇悍,卻未必能一擊得手,他騎兵造反已經不得人心,若咱們可引外援相助,此人必敗無疑!”
這番話一出口,就連安守忠都不由得對李寶臣刮目相看。他自問也沒有辦法同時面對來自南北兩個方向的威脅,可到了李寶臣的口中居然如此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