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房相公來了,在政事堂呢!”
聽聞房琯來了,秦晉則搓了搓手,又舒展一下筋骨。
“走,去政事堂看看!”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太陽高高升起,氣溫也隨之變得悶熱。秦晉掀去了肩上的大氅,又摘掉頭上重重的鐵盔,這玩意重達五六斤,又捂在腦袋上密不透風,實在是受刑一般。
如今皇城已經基本肅清,自然也不用這麼全副武裝了。
“咱們這位房相公此時應是百般滋味在心頭,當初如果不是他託大,現在就是克復東都的不世功臣了!”
秦晉暗暗感慨,楊行本說的不錯,讓房琯奪下這收復東都的功勞,本是他精心謀劃的。神武軍本就戰功赫赫,自打在關中擊潰了孫孝哲二十萬叛軍,力挽狂瀾於既倒,其地位早就不容撼動,如果再多了克復東都的功勞,可絕不是錦上添花,而是功高震主,賞無可賞的局面。如果讓房琯來分功,神武軍和他秦晉本人或許就不會像現如今這般樹大招風。
然而,房琯不爭氣,丟了整整十萬大軍不說,還差點連命都沒了。到頭來,收拾殘局的還是神武軍和他秦晉。
秦晉嘆了口氣,默然不語,臉上竟滿是憂心之色,全然沒有收復東都洛陽的興奮、激動和欣喜。
如果這麼一步步發展下去,就是要逼著自己做曹操,做趙匡胤,也許若干年後……只是,現在的唐朝既不是氣數將盡的後漢,也不是根基淺薄的後周。大唐立國百年在李隆基的手中達到了全盛,其根基深入神州大地的每一寸角落,如此做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他還有退路嗎?明明以為自己可以操縱命運,改變命運,到頭來卻還是被命運推著向前走,不能回頭。
“大夫,大夫……”
楊行本的聲音將秦晉從出神中拉了回來,他定了一下心神,見楊行本已經上馬,便也上馬,一同往政事堂去。
政事堂內,一個蒼老的身影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遠遠望去竟顯得有些佝僂寥落。
房琯身為宰相,敗軍喪師,而今東都終於克復,終於得償心願,心裡卻實在是五味雜陳。
“房相公如何跑到這裡偷閒了?而今東都剛剛克復,還有數不清的差事要辦,料理民政,老相公可是當仁不讓啊!”
房琯的確有料理民政的天賦,其人對民營的理解和處置都遠遠超過了秦晉手下諸人,如果重新整合洛陽,他自然是最佳人選。
冷清的政事堂內多了兩個人,也多了生氣。房琯回過身來,苦笑道:
“東都克復之日,就是老夫回京領死之時,這是當初老夫曾許下的誓言,今日又豈可食言呢?”
秦晉道:
“留著有用之身為朝廷多加效力,不是更好?”
看著一臉誠摯的秦晉,房琯心內苦澀,當初自己視此人為仇寇,必欲除之而後快,而此人非但沒有對自己落井下石,而且還照顧有加,更是放手任其施政,毫不疑心……
這份胸襟氣度,絕對是宰相之才,自己難以相比。
“秦大夫放心,老夫不是半途而廢的人,這東都民政,老夫會料理的。”
秦晉還真擔心房琯死心眼,甩手而去,現在得到了他的保證,不免鬆了一口氣。
“就實際而言,相公理民有功,雖然抵不得敗軍之罪,也必然會得到天子諒解的!”
楊行本也跟著勸了一句。房琯苦笑著嘆了口氣。
“老夫自己卻是不能原諒自己呢!”
聞言,秦楊二人默然不語。
秦晉打量起這洛陽皇城內的政事堂,比起長安政事堂還要寬敞華麗,只可惜被安賊小朝廷折騰的狼藉一片,眼前所見,書案凌亂,紙片竹簡散落的到處都是。
這些都是日常政務的公文,即使是偽燕小朝廷經手的,也都極為重要,秦晉彎腰俯身,一件件拾起地上散落的公文,又碼放在案頭。
然後,秦晉又在公案後坐了下來。
“從今日起,就要清理戶口,但凡實有百姓,都要悉數編入民營。至於那些沒有恆產的流民,也要組織起來,收復洛陽只是個開始,真正的惡戰都在河北等著咱們呢!關中距離太遠,人力物力難以長久供應,今後的一切陣戰,都要以洛陽為基礎。所以,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說到底,兩軍交戰,打的是百姓是糧食……”
秦晉的聲音很平靜,也有些低沉,寥寥幾句話就把神武軍接下來的計劃簡單勾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