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珣心道,這明明就是強詞奪理,剛剛的情形自己也不是沒見到,說過話的也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是肯定的告訴了安守忠,緩一日再下遷都決斷的。
這時,達奚珣竟有些同情起安守忠來,為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約定而作者徒勞無功的努力,倒不如承認失敗,跟著安慶緒北逃。
說實話,達奚珣的內心是糾結的,既想留下來重投唐朝,可又怕秦晉出爾反爾,秋後算賬,最終還是難逃朝廷的懲罰。可跟著安慶緒北上,那就真成了喪家之犬,況且史思明早晚要與安慶緒翻臉的,無論怎麼看,跟著這樣一個昏聵無能的主人都是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臣敢問陛下,國都要前往何處?”
安慶緒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鄴城!”
達奚珣暗道,看來安慶緒也並非全然是倉皇北逃,心裡應該多少還有點復起的念頭吧。
鄴城自後漢末年成為曹魏的都城以來,一直都是河北大城。尤其在北朝其間,更是地位可與洛陽比肩的大城重鎮。
只可惜隋文帝楊堅篡周自立之前為了徹底斷絕河北的反楊勢力,一把火燒掉了這座積蓄數百年的大城。自此以後,鄴城便一蹶不振,後來唐朝在貞觀年間曾修築了一座方圓不過數里的小城,鄴城才重新有了城,但也不過是人口僅僅萬餘人的小城而已。
如今河北道的大城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安慶緒哪個都不去,偏偏要到鄴城去,足以證明此人心中還是未曾絕望。
然而,未曾絕望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將鄴城發揚光大是另一回事。
“陛下聖明!鄴城自古就是龍盤虎踞之地,若以此為根基,有朝一日定能重返洛陽!”
豈料,安慶緒卻露出了一個頗為詭異的笑容。
“朕不會回來了,這裡是朕的噩夢之地,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洛陽!”
驟然間,達奚珣心中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慶緒的眼睛裡罕見的閃爍著光芒,直視著達奚珣。
“朕也不妨先給你頭個低,朕走了,大燕遷都了,也絕不會把完完整整的洛陽留給唐朝,一把火燒掉!就像楊堅當年燒了鄴城一般!”
不祥的預感國安應驗了,安慶緒居然生出了要毀滅洛陽的心思,他又忽然想到了那些不肯跟隨安慶緒北上的官員們,其下場可想而知。
“陛下,如此倉促,是否,是否帶上百姓?”
其實,他這麼問就是想確認一點,安慶緒是否要將洛陽全城的百姓也一把火燒掉!
“百姓?那些百姓都盼著唐兵入城,又何曾把朕當做天子?這種百姓不要也罷!達奚卿,朕知道你忠心為朕,所以朕才提前告知你這一切行動的底細,給你提個醒,親族子弟一定要讓他們提前準備,明日日出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準備好了!最遲不能過了日落,否則即便想走都走不成了!”
達奚珣震驚異常,他知道安慶緒之所以有最遲明日日落之語,那是要在日落以後放火焚城。之所以將動手的時間選在日落之後,一是日落之後百姓官民都相繼睡覺休息,而是黑夜行動不便,這都是極不利於救火的,想不到安慶緒對洛陽上下竟心狠到了如此地步!
“還愣著作甚?”
安慶緒見達奚珣愣怔不說話,便出言催促,讓他早做準備。
“臣惶恐,陛下如此厚愛,不知何以為報啊!”
達奚珣反應過來以後,心臟更是砰砰亂跳,生怕被安慶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趕忙解釋起來。
安慶緒聞言哈哈大笑。
“達奚卿不如此,朕從來都不曾虧待過忠心耿耿的人,將來到了鄴城,中書令便非你莫屬了!”
如果在以往,大燕的中書令對達奚珣而言還是頗具有誘惑力的,然則現在,他恨不得連門下侍郎的差使都辭了,以目下的情形看來,但凡做過大燕中書令的人,從嚴莊算起幾乎都沒有好下場,自己又豈能輕易的入彀?
再者說,達奚珣的髮妻崔氏一直有心重歸大唐,怎麼可能容許他跟著安慶緒北上呢?
“臣謝陛下隆恩,奈何臣德薄力淺,恐不勝任,辜負了陛下的厚望啊!”
安慶緒卻振振有詞。
“朕現在算是看明白了,這臣下啊,用其能,不如用其忠,朕就是看準了你忠心這一點!”
達奚珣暗暗苦笑,自己的確能力一般,可這等評語從昏聵無能的安慶緒口中說出來,總讓人有說不出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