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琯端起僕從呈上的涼茶唐,連灌了幾大口,才舒服至極的長出一口氣。
“大夫有所不知,從兩日前,由伊闕、穎陽等地開始陸續有流民趕來投奔,老夫正是為了這些流民才忙的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呢!”
“哦?還有這等事?”
秦晉初聽之下,登時緊張起來,但凡有大災禍才會伴有流民四處流竄。江南一向穩定,何以竟產生大批流民呢?難道江陵一帶也遭受了戰火?
這個想法剛從腦子裡冒出來,他就被驚起了一陣冷汗。
去見房琯笑呵呵的說道:
“大夫無須多慮,如果幹系重大,有司早就行文稟報。老夫這幾日查訪下來,逃難的多是當初依附永王之餘黨的親族子弟,江陵還好好的呢。”
這時,秦晉才放下心來,不過他還是提醒房琯。
“雖然都是些阿附永王的餘黨,但多是受族人連累,現在又是非常之時,相公不要苛之過甚。”
房琯大笑,又灌了幾口茶湯。
“與老夫想一塊去了,都說大夫殺伐冷酷,今日方知是不仁之大仁!”
“老相公過譽,某萬不敢當!”
秦晉哪會一口應承下,只汗顏謙辭,但心中還是有些感慨,殺人不難,最難的是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房琯從前敵視自己過甚,當初又何曾想到過會有今日這種情形呢?這一切可以說是機緣巧合,然則細細思量之下,好像又是必然一般。
“這民營之法,老夫連日來細細咀嚼揣摩,才發現這真真是富國強兵之法啊,倘若人人都是朝廷的一份子,人人敢死效命,大唐重複舊觀就指日可待了!”
秦晉發現房琯這個人想事情看問題總喜歡一條道走到黑,認準了就什麼都好,認不準便怎麼都不好。
“其實,民營制度也有著明顯的缺陷,束縛百姓,過多的剝奪了自由,因此而產生的負面情緒雖然短時間內被強行灌輸的道德觀念所壓制,可長此以往積攢下來,一旦爆發便是榻天的禍事。”
見秦晉如此刻薄的指責自己一手建立的制度,房琯愣了一下,又問道:
“大夫這是自謙,還是?”
秦晉見他霎時間緊張起來,便只好擺擺手,覺得自己有必要向西解釋一番。
“這絕非危言聳聽,不過潛在的問題顯現,卻要等上五六十年。所以,秦某隻將這民營之法用作戰時之法,一旦天下安定成平,便另有法度取代。”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又感慨道:
“世上萬法,從古至今都沒有萬世不移的制度,如春秋戰國時大行分封,秦漢以後則實行郡縣制,再過數百上千年,天下就是沒了皇帝,也未必不能!”
這話就扯的遠了,秦晉直言千年以後就不會再有皇帝,房琯一時間難以接受,內心大受震動。如果換個人如此說,他只當對方口出狂言,付之一笑就是。但這是秦晉說出來的,分量自然就又不一樣了。滿朝文武哪個不知道,秦大夫從無虛言,向來都是言必信,行必果的。
“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這,這,若沒了皇帝,天下豈非亂套了?”
秦晉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但看到房琯竟一本正經的研究起來,便覺得這場面十分有趣,索性就和這老相公神侃一番,又有何妨呢。
“一國之元首若不能世襲,相公可曾想過?”
房琯聞言更是一臉的懵懂駭然,既然仍舊有一國元首,就算換了名字,不稱作皇帝,可如果不能世襲,那不就是誰都可以坐天下了,一旦爭起來很難想象會有什麼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