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午間,楊行本領兵三萬開赴長石鄉,秦晉則親自坐鎮新安關城之內,只等著尹子琦大軍到來。與此同時,數百探馬遊騎撒了出去,無時不刻監視著叛軍的動向。他們自打出了慈澗二十里以後,行軍速度就開始變得緩慢,是以楊行本便有足夠的時間在長石鄉進行佈置。
即便如此,秦晉仍舊不打算在城內安穩的坐等,他帶著百餘隨從出了關城,前往新安以西的幾處鄉里間查勘地形。此前他的打算是主動進攻慈澗的尹子琦大軍,可誰想到尹子琦竟主動來攻,所有的計劃自然也就悉數打亂。所以,他才決定親自在新安以西各處巡視一番,好對附近地形做到心中有數,一旦兩軍對峙起來,也不至於臨陣抓了瞎。
新安附近最大的一條河就是谷水,自西北向東南流去,直到洛陽才匯入洛水。由於天旱無雨,這條平素裡水量頗為豐富的大河也乾涸了大半,大片的河床裸露出來,河底的淤泥板結乾裂,間或有幾條小船擱淺在乾涸河床上,種種景象落在眼裡,竟是倍顯荒涼
秦晉特地把田承嗣也帶在身邊,此人雖然善於諂媚,可也終究是有些本事的。更為重要的是,他在安祿山麾下為將多年,深悉叛軍的用兵套路,說不定就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新安向西七八里,有一處無名的山丘,通往洛陽的官道便是由此地以南經過。山丘上光禿禿一片,上面的桑林早就被砍伐一空,秦晉一行人沒怎麼費力就登了上去。站在高處,視野立即就開闊了許多,由新安向東並非一馬平川的大平原,官道南部的三崤山餘脈經此一直延伸到洛陽,北面靠近黃河岸邊的地形也是高低起伏。
這種地方,空間並不開闊,也不適宜大軍展開,進行大兵團的正面作戰。相反,複雜的地形卻使得戰場詭計有了可以生根發芽的土壤。秦晉用兵從來都不是隻知道使用蠻力的,此時身在土丘高坡之上,不禁陷入了沉思,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把尹子琦大軍徹底殲滅在新安與洛陽之間的複雜地域裡呢?火攻、水攻、甚至於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等等都在他的腦子裡過了一遍,可終究是沒有一個靠譜的。
“田校尉,尹子琦此人你可熟悉嗎?”
田承嗣與尹子琦都在安祿山麾下為將多年,兩人就算不熟識也肯定多有耳聞。像尹子琦這等角色人物,秦晉此前是沒有過印象的,也不知道此人的本事究竟如何,脾氣秉性有沒有明顯的缺點。
“末將在安賊麾下時的確與尹子琦多有接觸,此人乃晉王親信,素有多智冷靜之名,絕不可輕視。”
田承嗣的回答也在秦晉的意料之中,如果尹子琦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也不可能在叛軍中異軍突起,又打敗了房琯的十萬大軍。
沉寂片刻,田承嗣忽然又道:
“末將說個尹子琦當年的故事,現在想來還令人忍不住唏噓。”
秦晉大感興趣。
“哦?此人還有驚人的事蹟,說來聽聽!”
原來,尹子琦當年隨安祿山攻打契丹人,結果安祿山由於情敵冒進而被契丹人打的慘敗,部屬人馬也都四散奔逃。原本所有人都以為此戰必敗,甚至於能不能逃脫契丹人的追擊都是個未知之數。偏偏就是尹子琦,帶著五千步卒死死的堵在了契丹人的必經之地,生生將契丹人拖了三日功夫。安祿山也因此才收攏了部眾,且戰且退,安然返回范陽。
不過,安祿山麾下各部也是派系林立,尹子琦又是安慶緒的親信部署。其時,安祿山與史思明都不待見安慶緒,因而尹子琦雖然在幽州屢屢立功,卻一直得不到應有的升遷和重用。
直到安祿山起兵南下,尹子琦才有了機會,現在安慶緒獨攬大權,此人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秦晉聽了田承嗣的講述,居然嘆了口氣,想不到明爭暗鬥狗咬狗並非唐朝朝廷的專有之事,就連安祿山叛軍的內部也是一個德行。現在想想,也許哪一方得勢並非是其做的更出色,而是因內鬥牽連而受到的影響哪一方更少才對。
當初李隆基作為天子,沒有明智的控制住臣下的爭鬥,甚至使影響範圍進一步擴大,相反之下安祿山卻在這方面比他強出許多。
“這個尹子琦倒是人才,如果當初安祿山用此人進攻長安,結果如何還真就難說了!”
秦晉感慨了一句,想起孫孝哲,如果不是他在兵進潼關以後,連續犯了致命錯誤,就算攻不下長安,也不至於在關中全軍覆沒。
田承嗣卻道:
“孫孝哲在叛軍攻陷洛陽以後,已經受到了安祿山的冷落,更是被崔乾佑等一干人排擠。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投靠了安慶緒。如果不是崔乾佑在陝州戰敗被俘,此人只怕就難再出頭,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安慶緒最終還是掌握了洛陽朝廷的大權,孫孝哲以其以往的資歷和威望也就順理成章的做了西征叛軍的統帥。尹子琦畢竟資望淺薄,孫孝哲不敗不死他也是絕難出頭的。”
田承嗣顯然對叛軍內部的各種蠅營狗苟都很是瞭解,秦晉也樂於聽這些從常規渠道里收集不到的八卦資訊。實際上,這可絕非無關緊要的訊息,只有理順了叛軍內部的人物關係,才可能更有效的針對他們做出合適的決策。
除了正面戰場以外,從叛軍內部對他們分化瓦解,也是一種事半功倍的手段。
“安慶緒現在信任的部將,除了尹子琦還有別人嗎?”
秦晉相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競爭,他才不相信,安慶緒麾下就都是一片和諧。別說旁人,就連神武軍內部也是隱隱有著派系的。
田承嗣思忖了一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