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煩悶不已,哪有心思睡覺啊,讓外面的風吹一吹,心裡或許還能舒坦一陣。”
高力士暗歎,文人吟詩填詞,慣常有悽風苦雨這等賦予環境情緒的語句,實則是對自身情緒的一種延伸,如果心下鬱悶,春風也會悽苦不已,如果心下得意,就算秋雨寒涼,朔風凜冽也同樣會有另一番不同的感悟。
所以,就算讓李隆基出去了,也絕不會有什麼好的收穫和結果。
李隆基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天沒好好睡覺了,高力士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服他,安安穩穩的休息,而不是再考慮那些他已經無法再掌控在手中的東西。
最終,李隆基也沒有聽從高力士的勸說,在外面吹了一夜的涼風,此時雖然是盛夏,但關中南部的山地中,山風仍舊涼的很,日出以後用過簡單的早膳,他就病倒了。
這可急壞了高力士,如果太上皇因為吹了一夜的風就要駕鶴西去,這也太過於倒黴了吧!,到了晚間掌燈時分,李隆基的額頭已然滾燙,顯然燒的不輕,在迷迷糊糊中他更覺得自己見到了已經死去多年的父親和姑母。
不過,這卻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家族聚首,姑母太平公主用世間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惡毒語言咒罵著他,嘲笑著他。父親也沒有好顏色,雖然不至於破口大罵,但也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迷糊間,父親和姑母都不見了,李隆基一閃目居然又瞧見了長子李瑛。一臉鮮血的李瑛再也沒有了以往印象中溫良恭儉,面目猙獰可怖,目光中充滿了絕望和憤怒,獨獨卻不說一句話。
李隆基好似五內俱焚。
“李瑛,是你麼?”
“父皇,兒臣痛啊!”
忽然,李瑛說話了,又抬著血淋淋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脖頸。李隆基抬起眼皮,努力瞪著渾濁的老眼看過去,竟見到李瑛原本好好的脖頸居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汙濁的鮮血驟然噴濺了他滿身滿臉滿眼,眼前徹底模糊血紅一片。但這還不算完,待他抹了一把臉,再睜開眼時,李瑛的人頭赫然已經從軀幹上跌落在地面,鮮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粘在李瑛原本清秀的臉上,一雙眸子也已經空洞無神,只斜斜的瞪著地面,似乎死不瞑目。
李隆基駭然想要後退,卻發現身子好像不屬於自己了一般,居然無法控制,想要說話也咿咿呀呀的難成語句,無奈之下只得閉上雙眼,不再看眼前的一切。
他忽然記起來了,長子李瑛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他殺掉了麼!與李瑛一同被殺掉的,還有另外兩個兒子。
“太上皇,太上皇……”
在關鍵時刻,高力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李隆基居然覺得心安了不少,彷彿這個聲音自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再睜開眼時,血腥不堪的場面早就消失不見,發現自己已然躺在舒適的胡床上,鬚髮皆白的高力士正一臉關切的看著他,呼喚著他。
原來是噩夢一場!
太上皇即將返回長安的訊息終於在長安城內傳的沸沸揚揚,而李亨此前也有意渲染此事,因此百官們對太上皇即將結束西狩之旅也是頗為期待的,彷彿只要太上皇的車駕回到長安以後,一切噩夢就不曾發生過一樣。長安還是那個長安,唐朝也還是那個唐朝。
不過,與百官們一片歡欣鼓舞的心緒很是不同的,則獨獨秦晉一人。
他很清楚,李隆基和李亨父子二人就好像磁鐵同為北極一般,永遠不可能和睦相處,而李隆基在永王李璘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讓李亨吃盡了苦頭,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幾乎可以預見,將很快就會急轉直下。
這對父子間的關係變壞並非全部重點,關鍵在於太上皇和皇帝同時居住在長安城裡,只怕剛剛穩定下來的朝局又將會因為此而產生動盪。在這種外患遠遠未除的形勢下,長安顯然再也經不起任何內亂了。
秦晉倒覺得,李隆基在成都多待幾年,對長安朝局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李亨太急於需要李隆基為其帝位的合法性做註腳,只有李隆基儘快回到長安,才會使坊間的各種謠言不攻自破。
這時,清虛子搖頭晃腦的走進帥堂。秦晉一見此人就頓覺頭大,這個牛鼻子老道整日在他耳朵邊聒噪,盡說一些有的沒的,什麼天命云云,這不是在給他添亂麼?且不說天命這些話是否靠譜,但就秦晉此時的實力和威望,遠遠還達不到革唐朝之命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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