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明!”
直起身子時,低垂的眼皮間竟似有一絲晶瑩的光芒!
又了卻一樁心事,李亨的心情舒暢了不少,話頭一轉就提起了他剛剛收入囊中的人才。
“崔卿可聽說過渤海郡高適?”
崔渙眯起了眼睛,琢磨著這個名字,半晌後才悠然道:
“陛下所指,莫非是‘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的高仲武?”
李亨擊掌笑道:
“看來此人詩名在外,連崔卿都有所耳聞。”
高適的律詩尤其以邊塞為最,其高亢雄渾的風格也正迎合了時下文人的審美,因而當李亨第一次讀到高適的詩文時,立即就被粗樸直白的文字所吸引了!相比之下,詩中多愁苦之意境的杜甫詩文則不被時人所喜。
讚了幾句高適的詩文水準,李亨話鋒一轉,又問道:
“高適此人崔卿以為當得大任否?”
崔渙道:
“詩文可見才情胸襟,但究竟能否勝任有關職司,老臣也不敢妄下斷語!”
對於崔渙的回答,李亨有些失望,但這是老成之言,在沒有考校之下,怎麼能透過詩文來斷定一個人是否有經世致用之才呢?
“此人就在京中待詔,不如請崔卿考校一下!”
崔渙眉頭隱隱一挑,宰相乃是代天子總領國政,並非充任天子因人設事的佞幸之臣。如果高適本人果真有才學,便應按照朝廷體制,或以登科入仕,或以軍功入仕,或以門蔭入仕,似這等逾越規矩的行為,是他難以容忍的。
如果人人都以倖進為飛黃騰達的終南捷徑,天下人便只以鑽營為榮,大唐官場豈非要亂套了?
“陛下,老臣以為……”
這一次,李亨沒有給崔渙繼續勸諫的機會,而是將其打斷。
“崔卿且聽朕一言。現在乃是內憂外患的危難之時,就該不拘一格的使用人才,重用人才,如果因為他沒有資歷便不能任用,抑或是過不了吏部銓選就棄用人才,這才是國之損失!”
崔渙想不到,李亨竟還有這樣一番說辭,他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見崔渙默不作聲,李亨乘勝道:
“此人究竟如何,崔卿過眼便知!”
實際上,李亨也是想借崔渙的眼來斷一斷高適此人究竟如何!
大約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高適便由宦官引領進入殿內。
崔渙初見高適其人,不禁大為驚異,他一直以為高適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一見之下卻發現已經是鬢髮隱隱斑白之人。
其實這也怪不得崔渙,在此之前高適的官運一直不好,三年前還是個封丘縣尉,去歲稍有轉機,也只在哥舒翰麾下做過一任左拾遺的小官。
如此一來,崔渙反而對高適頓增好感。這也是他與尋常人的不同之處,如果尋常人見到一個年過半百卻毫無建樹的人,一定以為這個人沒什麼真材實料,可他偏偏覺得,只有經歷過數十載苦難磨礪的人才有資格委以重任,在關鍵時刻才能鎮得住局面。
如果一個人年紀輕輕,二十出頭就屢立大功,官位如脫韁之馬一樣的躥升,這對於當事者絕非好事。在心智尚未沉澱的人身上,這種經歷很容易就會將其引上歧途,桀驁不馴,目中無人,甚至於……
“臣高適拜見皇帝陛下無恙!”
一句聲若銅鐘的拜語讓崔渙頓感精神一震。此人聲音洪亮,眉目方正,絲縷鬚髯點綴頜下,端得是一副忠臣幹才皮骨。
說來也怪,崔渙剛剛還覺得高適是個依靠鑽營的倖進之徒,現在居然一反初衷,對其好感倍增。
李亨善於察言觀色,自然已經將崔渙的表情看在眼裡,知道他對高適的看法有了改觀,便也不說話,只靜靜的繼續看著他的反應。
只有高適端坐於君前,渾然不知天子和宰相對他的品評。一個人的外貌如何,往往會使人有著迥然不同的第一印象,如高適者,崔渙就依照五官鬚髯斷言這是忠臣皮骨。這原本也沒有什麼根據,不過也還有相由心生一說,奸惡之人多數都被人冠以鼠目獐眉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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