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爐內火燒的正旺,一鼎精緻的銅鍋坐在爐上,鍋裡的肉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整個中軍帳內香氣四溢。8 1Ω中文網
孫孝哲以長柄銅勺在肉湯內輕輕攪動了一下,立時就有帶皮的骨肉翻動上來,又沉了下去。
“好,盛出來吧,可以分食了。”
將長柄銅勺放下後,便有軍中的僕役端來了銅盆,小心翼翼的從鍋中取出已經燉的稀爛的骨頭和帶皮肉,然後又分裝在兩個瓷盤內,一盆置於孫孝哲面前,另一盆則放在了與孫孝哲對案而坐的中年文官面前。
“文少監請用,新鮮現殺的足月小兒。”
看著案上瓷盤內香氣四溢的肉食,那文姓官員表情難耐,身子輕微的抖著,忽而驟然巨顫,俯身片頭哇哇吐了出來。不過,所吐出來的,除了一口口苦水,就別無他物。
只見孫孝哲拿起了案上的精緻銀刀,從盤內割下一小塊肉,蘸了胡椒就著芫荽塞入口中,慢嚼細品,繼而又出了一聲讚歎。
“人間美味,莫過於此,可惜啊,可惜,文少監無福消受……”
與此同時,僕役又提起炭爐上坐著的銅壺,緩緩將兩人案上的酒杯斟滿,琥珀色的酒液映著軍帳內撲撲閃爍的燭火,散著晶瑩誘人的光芒。
文姓官員不吃肉,卻端起了酒杯,也顧不得體面竟一飲而盡。
孫孝哲見狀,放肆的大笑起來,緊跟著也端起酒杯仰脖全灌進了肚子裡。
“好酒好肉,才不辜負如此良宵!”
文姓官員是殿中少監文全義,作為掌管皇帝起居用度一應物事的官員,算是安祿山的親信。不過,他並非安祿山於幽州起兵前的舊人,原本就是掌管洛陽行宮的官員,後來安祿山一月攻下洛陽,審時度勢之下就選擇了投降。由此,也在官場上更進一步。潼關剛剛告破之時,作為奉詔勞軍的使者由洛陽千里迢迢的趕赴關中,這個差事在洛陽可是人人掙破了腦袋的肥差,既能在關中混一份軍功,又能趁機撈些好處,文全義走通了晉王安慶緒的門路,才在眾多爭奪者中勝出。
奈何,才到了長安城下不到三日的功夫,就陡而聽聞潼關又被**奪了回去,緊接著形勢就在擔驚受怕中急轉直下,後來甚至展到以軍糧斷絕以後人肉為食。
文全義雖然背主忘義,但畢竟是孔孟信徒,吃人這種事萬萬難以接受,到現在他已經足足有三日未曾吃過一丁點東西了。
“南營叛亂,又有**在側,虎視眈眈,大帥何以如此,如此?”
孫孝哲卻一番眼皮,說道:
“眼下局勢就像這身體之肉,如果腐爛了,是自欺欺人,費盡心力的連腐肉好肉一同包紮呢,還是壯士斷腕,剜去腐肉,以待新生呢?”
聞言一愣,文全義雖然虛弱,卻捶胸頓足。
“滿身都是臭氣撲鼻的腐肉,難不成還都剜了去?你還活不活了?”
孫孝哲又氣定神閒的吃了口肉,又大口灌下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陡而尖聲笑道:
“活!怎麼不活?文少監若肯聽從孫某一言,便吃了這肉,他年得見大燕掃平**,滅了唐朝,獻俘李隆基父子於洛陽闕下,也不枉今日所受之苦。”說著,他的笑聲漸漸弱了下去,又向口中塞了一塊低著油湯鮮汁的肉,含糊不清的繼續道:
“如果就這麼死了,不出兩日,便會合那些蠢貨一樣,為人果腹,化作腐臭之物……”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吃,我吃!”
文全義彷彿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把抓起已經微涼的肉塊,胡亂的向口中塞著,塞的滿滿當當。也許是因為吃的過急,一時間噎住了難以下嚥,痙攣了好一陣竟又一彎腰全數吐了出來。
“文少監慢些吃,想通了就好,孫某向你保證……”
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孫孝哲的神情有些散亂,又強作精神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並描繪了一副異常誘人的圖畫。可話才說了一半,便有親隨急惶惶奔了進來。
“大帥,大帥,大事不好了!”
被打斷了話頭,孫孝哲勃然大怒,一掌重重擊在案上,怒喝道:
“何事慌慌張張?”
“張,張通儒受唐.軍突襲,救援不利……”
“你再說一遍?”
激動之下,孫孝哲勃然起身,將案上的瓷盤、酒杯稀里嘩啦悉數帶到地上,摔得粉碎。
直到那親隨又斷斷續續的重複了一遍,孫孝哲才確認了,張通儒遇襲受挫的訊息是真的。
他雖然和文全義口口聲聲說要剜肉,但也並非是放任自流,不管不顧,殺光了做成人脯才一舉兩得。
“唐.軍?一群酒囊飯袋何以膽子如此大了?”
心中疑慮重重,孫孝哲一眼又瞥見了文全義,只見他正如狼似虎的吃著盤中肉食,心中鄙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