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吃人,人神共憤,早晚必要敗亡……”
天子便殿上,李泌侃侃而言,叛軍吃人為軍糧的訊息已經在城中傳開,李泌自然也早早就得到了訊息,儘管痛恨叛軍喪盡天良,但也從漆黑一片中尋到了點點光亮,也許大唐獲勝的希望就要到了。
不過,這樁人間慘劇的始作俑者恐怕也與秦晉有著脫不開的干係。但是,由於有了先前數次的落敗,他已經學會了隱忍和等待。因此,今日面君,他只向李亨賀喜,而絕口不找秦晉的麻煩。
李亨對百姓的遭遇比李泌知道的要早的多,到此時,雖然還憤怒哀痛,但早就恢復了理智。唐朝陷入社稷斷絕的危機境地,又怎麼可能無風無浪的轉危為安呢?秦晉曾如此勸解於他,雖然把現實說的過於殘酷,可畢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面對重臣時又是另外一幅面貌。他不能讓臣子們看到自己的沮喪和哀痛,儘管不願意,他仍在學著乃父,為君者喜怒不形於色。
“安史叛賊軍中斷糧,諸卿可有應對處置之法?”
李泌手中沒有兵權,雖然是天子李亨最親信的人,但在此時的長安中比一個書吏也強不了多少。滅國的危機,促使滿朝上下,乃至天子都把接近於無所遏制的權力都賦予了秦晉。
換言之,秦晉的權力在長安之圍被解開之後,不會有任何變故的可能,就連天子李亨都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削弱。此前,李泌藉著虜瘡的藉口和陳希烈一起暗中整治秦晉,就是因為沒有看清這一點,沒有充分的判斷天子李亨的心意。
現在,他打定了主意,只要長安之圍一天不解,自己非但不會給秦晉再添麻煩,反而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他。只要長安之圍解開,那就是他著手佈置,對付秦晉的開始了。
“臣以為,御史大夫抗賊有功,當論功行賞,以激勵士氣”
便殿上,包括魏方進、崔光遠在內,都被李泌這句話驚的難以置信。以往李亨打算提升秦晉的本官官職,此人都會找盡種種理由予以反對,現在怎麼就轉了性子呢?真是讓人奇怪,事情反常則為妖,魏方進等人出於慣性思維,都覺得李泌此舉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陰謀。
不過,幾個人低著頭,冥思苦想也沒揣測出李泌究竟有什麼籌謀。
最後還是秦晉不動聲色的拒絕了這個提議,一則他不想過早的位極人臣,否則以後豈非賞無可賞了?到賞無可賞之時,對臣子而言未必是好事。
“臣年資尚淺,能得陛下錯愛,忝居高位已經不勝惶恐,何敢……”
李亨卻打斷了秦晉的自謙。
“秦卿不必自謙,先生說的對,朕的確應該論功行賞,神武軍一應有功之人,列個名單呈遞上來,詔準就是!”
秦晉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謝恩之後又歸於沉默。
魏方進卻在秦晉拒絕之初就明白了李泌的真實意圖,這是要捧殺秦晉啊!於此同時,他也暗暗同情秦晉,不知秦晉是如何得罪了這個心胸狹隘,又陰鷙狠毒之人。也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得罪了此人。
京兆尹崔光遠忽然插道:
“臣以為,賞功不宜操之過急,何不等長安之圍已解,塵埃落定之後呢?”
很明顯,崔光遠也猜到了李泌的心思,他不像魏方進那樣私心甚重,怕秦晉抵禦不了誘惑而徒然自找麻煩,因此才不顧得罪人,站出來,勸諫李亨不要輕易賞功。
在李亨看來,賞功自然是必須要做的,不過李泌提出來的時機似乎有些勉強,哪有在大戰之前賞功的道理?但是,為了不挫傷秦晉的忠心,他也不好予以反對。現在崔光遠站出來表示反對,倒是個不錯的臺階。
有了崔光遠的帶頭,魏方進也不甘人後,一改低頭看熱鬧的作風,也明確表示,應該在大戰之後再行賞功之事。
殿上諸位重臣都表示現在不是賞功的合適當口,於是李亨便就坡下驢,擱置下了李泌的提議。
至此,秦晉的心情似乎並未受到影響,轉而將話題又引向了今日李亨召見重臣的目的。
“叛軍斷糧已近半月,臣以為反攻的時機已經到了,當集結天下各地兵馬,一舉擊潰入寇關中的安史叛賊!”
剛剛為秦晉解了圍的崔光遠卻冷哼了一聲。
“各地勤王兵馬都在觀望,又有誰肯為朝廷火中取栗?”
他本想說又有誰肯為天子火中取栗,但一轉念又覺得這麼說可能會挫傷李亨的自尊心,便又改了口。
不過,崔光遠說的也確實是實情,潼關被破已經快三個月,除了靈武的僕固懷恩曾率朔方軍南下,便再無其他地方軍趕來勤王。從始至終,都是神武軍在獨木一力支撐。
秦晉沉吟著道:
“也不可一概而言!各地兵馬無法到關中勤王,主要原因還是安史叛賊佔據中原,中原又是各地通往關中的必經之地,有心無力而已!”
這時,甚少在兵事發言的李泌卻突然說道:
“臣覺得有一處蹊蹺,一直不得其解。叛賊失潼關半月有餘,卻不曾有一次動兵相向,這,這不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