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杜乾運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包括他在內絕大多數的知情人都有一種偏見,那就是韋濟離任京兆尹之後,才促使了張清的繼任。實際上,即便韋濟不離任,也一定是天子產生這種想法在先,經過秦晉的反問,他也馬上回過味來。
然而回過味來之後,心境更是忐忑不安。天子突然間重用了太子身邊的人,這絕對不是個好訊息,可秦晉似乎並不如何擔憂,萬一因此疏忽而釀成大禍,一旦禍事成真,豈非悔之晚矣?只是他一直自認在秦晉面前位卑言輕,想要影響秦晉的看法恐怕不容易。
杜乾運暗中琢磨了好一陣,試圖找一個足夠能影響秦晉的人來提醒此事,但將神武軍中的人挨個默數了一遍,才發現竟沒一個有足夠的分量。直到此時,杜乾運才發現了以往一直忽視的事實,神武軍自成軍以來所有的決策均是秦晉一言而決。
“如何?還有事想不通?”
杜乾運悻悻的回答道:“使君何必明知故問。”
這句話裡已經帶了情緒,秦晉頓時覺得好笑,這個一向善於阿諛諂媚的傢伙居然也會有性情流露。
秦晉又離開了書案之前,緩步走向窗邊,一把推開了窗戶。窗戶外面是一道迴廊,迴廊蜿蜒曲折直通後面的中堂,而回廊之外則是一片密實的桃林。他的視線被蔥蔥郁郁的枝葉阻擋,半晌後又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以為天子重用張清,就是一定要啟用太子?”
“正是。”
“啟用太子又有何可擔憂的?”
“這,這不是和尚腦袋上的蝨子嗎?難道太子一旦掌權還會與咱們盡釋前嫌嗎?”
秦晉暗暗冷笑,世人都低估了天子對權力的戀棧,在他嚥氣之前,是絕對不會將權力拱手讓出的。而在這個時候搬出張清來,即便不身在長安,他一樣可以斷定,這不過是李隆基搞權力平衡的手段而已。
但是,這只是基於對李隆基瞭解之上的推測,秦晉不願意和杜乾運細究。相反,杜乾運如此在意此事,也從另一方面證實了他對神武軍居然有歸屬感了。
想到此處,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竟然帶著一絲笑意。
這可把杜乾運急壞了,一面拍著大腿,一便面紅耳赤的說著:
“使君還有心思笑,就要大禍臨頭了!”
見杜乾運如此作色,秦晉只板起了面孔,說道:
“你何曾見秦某說過空話?”
這一點杜乾運還真就承認,他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番,秦使君還真就沒有一次是無的放矢。
“去吧,交代你的差事抓緊去辦,其他的事少操點心。”
打發走了杜乾運,秦晉滿不像他之前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朝廷內的明爭暗鬥是他最頭疼的,但每每又不得不甚重面對,否則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如臨淵一腳踏空。尤其是外放地方這段日子裡,秦晉有深有感觸,來自朝廷內的壓力,遠遠大於外部的叛軍。
不過,據秦晉所知,李隆基至少還有十年的壽數,所以這件事於他而言並非燃眉之急,充其量就算是遠憂。
派去晉州與當地官員聯絡的人還沒回來,現在首要的問題是儘快與各郡縣的地方官取得聯絡,據秦晉所知河東道許多地方官都是兩頭下注,安祿山的燕軍來了,就奉燕為正朔。**若打回來,就重新以忠義之臣的姿態反正歸唐。
就算秦晉對他們這種鼠首兩端的行為極是不齒,卻也只能暫且當做不知情,如果將地方官都一刀殺了乾淨,又上哪去弄這麼多地方官料理民政呢?就算是換人,也只能循序漸進的逐步依次施為。
他現在才深徹體會到,究竟什麼是水至清則無魚。
不知不覺間,秦晉打了個長長的哈氣竟沉沉的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的被一陣嘈雜聲所驚醒,睡眼惺忪的往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裴敬、陳千里兩個人聯袂而至。
“使君發兵吧,咱們派去晉州的使者被當地官吏給殺了。”
裴敬甚少失態,今日卻漲的滿臉通紅,顯然是情緒激動到了極點。
秦晉抻了個長長的懶腰,示意裴敬和陳千里入座說話,與此同時又有僕役端來了晾涼的茶湯,以供兩人解渴。裴敬端起陶碗,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才連聲罵了起來。
“晉州那些官吏心都被豬狗吃了……今次若不殺雞儆猴,這河東道還不知有多少牆頭草在搖擺不定……”
與裴敬聯袂而至的陳千里卻與裴敬持相反的態度,他認為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若是嚴厲懲處了晉州的地方官,肯定會使其他郡縣的地方官心生戒懼,這就等於將那些心中搖擺不定的人往安祿山那邊推。
當下最主要的目標是聯絡各郡縣,以和各方達成一致,同時他又正告秦晉此時一定要謹慎淡定,切勿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還沒等秦晉發話,裴敬就大聲的指斥陳千里這是縱容那些鼠首兩端的人,如果長此以往,必然會釀成大禍,到那時就算後悔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