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晟已然悄悄邁出房門的一隻腳觸電般收了回來,他知道,他娘每次直呼他全名,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尤其是他娘手裡還掂著鞭子的時候。
“娘……這麼晚了,您老怎麼還不睡呢?”慕晟在轉身的瞬間就換上了一副乖寶寶的討喜模樣。
“我老?”他娘顯然並不領情,“我老了嗎?”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慕晟暗暗埋怨自己:今日定是花了太多心思籌謀逃走的緣故,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盡了,竟觸了老母親的黴頭……忙不迭改口道,“娘怎麼會老呢?我孃親貌美如花、人見人愛!”
“什麼叫你孃親人見人愛?”
慕晟剛為自己腦筋轉的快而自鳴得意,便聽到了他爹不悅的聲音,“你娘只能你爹來愛!”
“爹,這麼晚了,您怎麼也……”慕晟腦門上都冒出了汗:爹孃今兒是犯了什麼邪?平日裡天一黑便早早地關了房門謝絕訪問,生怕自己這個兒子打擾他倆的二人世界,今兒這都半夜了……莫非他們看出了什麼端倪?
“小子,我倒要問你,”他爹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門口,“深更半夜的,你這是打算上哪兒去?”
“我……”慕晟撓撓頭,隨即有了說辭,“我哪也沒打算去啊,這不正準備關上門,就上床睡覺麼。”
“哦……”他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慕晟心裡發毛,“睡覺之前還要特意換上夜行衣……娘子,這臭小子何時有這種怪癖了?”
他娘立刻與他爹一唱一和:“是啊,我也納悶呢!不過,幸而我有靈丹妙藥……一頓鞭子大餐,專治各種怪癖,以及不說實話。”
說著,他娘將紫藤鞭在慕晟面前“啪”地一抖,“是想吃你孃的鞭子,還是挨你爹的拳頭,你今兒幸運得很,竟有兩個選擇。”
慕晟咽一口口水,雙腿不自覺地後退兩步。他娘這條紫藤鞭,從他三歲習武的第一天開始,便跟他形影不離,感情深厚:馬步扎不穩,抽!《拳經》背不出,抽!練拳喊苦累,抽!跟孃親打架打輸了,抽!
直至慕晟長到十二歲上,一人獨挑村寨裡五個地痞小混混,將人家揍得滿地找牙,他娘面露欣慰笑容,讚了句:“我兒終於長大了!”
然下一刻,他娘便祭出藤鞭法器,將慕晟抽得滿院子亂跑。
“臭小子,早跟你說了打人不打臉,怎麼就不聽?你可知要賠償人家多少診金?!”
人常說“嚴父慈母”,慕晟以為,孃親都應該是很慈愛的才對。看同寨的其他白族孩子,孃親無一不溫柔似水,每天“囡啊仔啊”地叫著,生怕自家娃兒受了半點委屈,慕晟羨慕不已。再看自己的孃親,雖說是寨子裡公認的大美人,對別人也是溫柔和藹如沐春風,唯獨對他這個親生兒子……
若不是眉眼跟他娘生得一模一樣,慕晟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從山溝狼窩裡撿來的。
如今,這紫藤鞭又一次在眼前晃盪,慕晟在心裡快速權衡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武力及智力水平,最終決定……說實話。
“我想出去遊歷一番。”
“遊什麼歷?你才多大?你今年才十六啊!”他娘顯然對慕晟這個想法深表驚訝。
反倒是他爹表現得比較淡定,“十六,倒也不算小了。”說著,還碰了碰他孃的手,提醒她:你十六七的時候,都千里尋夫,隨我上戰場了!
見有爹爹挺自己,慕晟頓時多了幾分底氣,“是啊!慕兄說,他十六的時候,都隨他爹跟東洋毛子打了十幾仗了!”
他爹孃瞬間對視一眼:“你所說的慕兄,是誰?”
“哦,是新近結識的一位朋友。”提起這位慕兄,慕晟眉宇間滿是崇拜神色,“說起來,與慕兄結識的經過倒也有趣:前兩天我逃學……哦放假,跟幾個同窗到鎮上去逛,正巧碰到一位什麼薛家老爺在擺擂臺,為他女兒比武招親。我被幾個同窗一陣慫恿,便跳上擂臺去試了試,這一試不要緊,便一連打敗了四五個對手。我正自鳴得意,不料一個年青武生翻身上臺,說要跟我比劃比劃。我與他來來去去過了百十招,竟不分勝負!說來有些奇怪,我倆從拳法比到槍法,總覺得彼此招式十分相似,竟似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一般。最後,他忽然變了套路,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我這才惜敗下來。打完,我與他英雄相惜,便相邀著去喝了頓酒,覺得愈發投緣,便義結金蘭,結為兄弟。”
慕晟說完,卻發現他娘依然沉浸在他打架打敗了的情節裡,“打了敗仗還好意思跟人家英雄相惜?”他娘抬手給了慕晟後腦勺一巴掌,又想起另一個點:“你方才說,人家擺擂臺是為了比武招親?你與你那慕兄惺惺相惜義結金蘭去了,那薛家小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