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燈燭一閃一滅間,夏日的炙熱似乎已經消失不見。陳崇轉過身來,緩緩跪在了地上。
“那些人忠於本將,是不會出賣我的。”他頹然道:“可如今太子殿下還是知道了。那麼陳某人便只有以死謝罪。”
李琮抬眼看了看他,抬腳走到簡易的春凳前坐下,淡淡道:“本宮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將軍覺得這樣值得嗎?”
陳崇的眼睛盯著地面,壯碩的身子由於跪得久了些,有些輕微的搖晃。
李琮繼續道:“陳將軍當年,是跟著攝政王效力軍中的,日久生情之下覺得此主可依,倒是人之常情。只是陳氏一家世代忠良,難道不知道天下只有一個君主,而將士征戰,是為百姓嗎?”
陳崇仍沉默不語,只是臉上一陣紅白。
“如今你為了使本宮糧草斷絕敗給金人從而助攝政王上位,竟不顧百姓死活。試問如此這般,你們陳氏祠堂供奉的各位先忠烈,可能瞑目?”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眸子裡冷光刺目,然卻無雷霆之怒。
陳崇聽到此處,終於頹然道:“末將只想挫一挫殿下的信心,並無主動敗給金人的打算。不瞞殿下,末將以為,殿下纏綿病榻數年,並不適合承繼大統。”
許是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陳崇說起話來倒是毫無顧忌。
也是,私自搶糧,當判斬刑。
“是嗎?”李琮看著他還算憨直的面孔,冷聲道:“你無意敗給金人,那麼攝政王如何想,你知道嗎?”
陳崇猝然抬頭,臉上的橫肉抖了抖,迷惑不解地看著李琮。
李琮目光深深,抬手取了一杯茶,緩緩自飲。
“不可能!”終於想明白那個可能,陳崇的情緒有些激動:“攝政王曾經親自把金人趕去烏波克河北岸,死傷數萬,可謂血海深仇,他不會!”
說完這話,他的大腦如同剎不住的車,瞬間想了萬種可能。金人這一次撕毀協議集結兵力南下,的確即突兀又似時間剛好。
剛好,陛下病了,而攝政王有理由不出徵。
“那麼你以為,金人這次為何所向披靡如有神助?分明是有人與他們裡應外合串通一氣。”李琮看著他垂在地上微微抖動的手,淡淡道:“胡亂猜測如同誹謗,本宮這裡有一樣東西,不知你願不願意看看。”
他說著輕輕喚了一聲:“阿狂。”
阿狂?不是太子從京兆府弄來的狗嗎?
陳崇面露疑惑,就見一隻黑色的大狗從帳外竄進來,帶著一股子腥氣從他身邊擦過,停在太子面前。
它的嘴裡,叼著什麼物什,而它的身子,拼命想往李琮身上蹭。
李琮有些嫌棄般一手掩鼻,一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陳崇。
大狗竟然會意,把頭一甩,一件紅白色物什掉在他的腳邊。
那是一件沾著血汙的白玉牌,應該是掛在腰間的,此時卻被丟在地上,裂了一道口子。
陳崇看了那玉牌許久,終於還是抬手把它拾起來,用細土把血汙擦淨,細細觀看。
玉牌的正面刻著竹葉,背面陰刻著兩個字。
“這是……”他口中喃喃道:“子透,這是——”
“羅徹,字子透。陳將軍不記得了嗎?這人可是一直在攝政王府裡做事的。”
大狗嗚嗚兩聲,似乎連它都記得。
“這玉牌是哪裡來的?”陳崇看著阿狂,似乎它能夠回答。阿狂往帳外跑了幾步,又回來,跳上沙盤扯了一展黑旗咬在嘴裡。
那是金人的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