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朱學臣第一次見。
她跟一般的皇族貴胄相比,身上多了些英姿勃勃的氣息。如今這麼坐著一問一答,卻又似戰場上運籌帷幄的將軍。
朱學臣目光微斂,沉聲道:“兵部侍郎羅冽,微臣想要舉薦給太子殿下。”
不說這人本就是太子的人,而說是想要舉薦給太子的。看來這人並不信任自己。
也是,自己在他們眼裡,是吏部尚書的女兒。
蘇薔一笑,問道:“那麼明日早朝,朱大人要在朝堂上舉薦嗎?”
朱學臣忙搖頭道:“還是要問太子殿下的意思。”
“哦,”蘇薔點頭,“如今太子殿下醒不過來,朱大人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意思。”
朱學臣按下心中的疑慮,忙點頭稱是。
“依本宮見,明日,哦不,已經過了子時,是今日了。今日早朝,你們誰也不要舉薦,只默默聽著就好。”
“這……”朱學臣面露遲疑。
這一次王宣虎被陛下親自革職查辦,正是自己人上位的好時機,怎麼能放棄這樣的機會呢。
“因為本宮覺得,如今不光是攝政王,恐怕就連陛下,也等著聽朱大人你明日舉薦誰呢。”
朱學臣臉色一白。
蘇薔抬眼看了看曲芳,緩聲道:“今日朱大人著急忙慌地跑來這裡,絕逃不過宮中諸多眼線,你是東宮的人這件事,瞞不過了。”
朱學臣吸了一口涼氣,看見曲芳微微點了點頭,恨不得頓足嘆息。
“故而朱大人舉薦誰,在攝政王眼裡,那人便是你們的人,而在陛下那裡,便是你們參與黨爭的鐵證。你覺得好嗎?”
朱學臣的臉紅了又白,脖子都粗了些。這種淺顯的道理,他應該早就想到的。都是因為太子昏迷,他一時間亂了手腳,才會犯如此低階的錯誤。
可是兵部原本就在攝政王手裡,如今有可能換換主子,怎麼不叫他心急。想到這裡,他站起來躬身道:“還請太子妃殿下賜教。”
面前的女子臉上籠起一層淺淺的疲憊,她想了想,比手示意朱學臣站起來,溫聲道:“舉薦羅洌的事,要交給一個陛下信任的人做。陛下第一信他從未參與黨爭,第二信他眼光獨到,為社稷著想。”
“請問是誰。”朱學臣眼睛亮亮的,懇切道。
“司馬長臨。”蘇薔眼皮微闔,臉上閃過一絲可惜的神色。
朱學臣神情一僵,掩嘴道:“司馬……”
然而後面的字憋在嗓子裡,生生給嚥了下去。
似乎這名字說出口是大不敬,是要被誅殺的死罪。
“對,就是他。”蘇薔神情微動,緩緩道:“當年司馬長臨官居宰輔,然而宮中先皇后病重死去,隨後太子和皇帝接連身患重病,皇帝求醫無門,問起仙藥方術。司馬長臨進宮以死進諫,被陛下以杯盞投胸,撲倒在大殿之上。他怒罵陛下,且拖拽龍袍十丈不起,被內廷侍衛棍棒擊打而不鬆手,內廷只好剁下他的雙手。”
蘇薔說到這裡,即便她如今重生一次,已經心如死灰,也覺得震動。
“後來他不是死了嗎?”
“沒有,”蘇薔的聲音很肯定,道:“他被陛下軟禁起來,如今還活著。”
“為什麼?”朱學臣啞然道。
“陛下本來要殺了他,被人勸住了。”蘇薔含了一口茶水緩緩嚥下,潤了潤嗓子。
那個時候,皇帝表面上還是願意聽父親說一句的。
“那如果司馬長臨舉薦羅洌,陛下為何會聽?”朱學臣不解。
“因為,”蘇薔看了一眼垂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帷幕,淡淡道:“自那以後,宰輔之位空缺近十年。在皇帝心中,只有他配得起那個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