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坎峰?又是一個來傳話的?”小道童狐疑地望著趙豎,
“你們湯峰主喜歡派兩個人來傳話嗎?”趙豎心裡一驚但沒有表現出來,雲淡風輕道:“哦?習坎峰還有誰來了嗎?”
“元師兄啊,不過已經走了,他馬上要入世修行了,習坎峰沒了大師兄,湯勁賊心不死,還想忽悠梅師兄回習坎峰。”小道童忽然閉了口,看著趙豎的眼神中帶上了些許敵意。
“你不會也是來招安梅師兄的吧,背上還帶著行囊,難道是給梅師兄的?我告訴你,他才不會跟你們回習坎峰呢。”趙豎暗道:“元師兄也要下山?這麼巧?”看見小道童緊盯著自己,趙豎連忙道:“這位師弟你誤會了,在下只不過是...”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趙豎的話,
“哎,那個誰,你攔著我朋友幹嘛呢。”來人身著素袍,身形稍矮但步履平穩,臉龐早已脫去了往日的稚氣,稜角分明,俊朗不凡,雖然板著張臉,但趙豎卻從他眼中看出了欣喜,不是梅振羽又是誰來。
小道童委屈巴巴,
“元師兄與咱們關係好也就罷了,這又是誰來替湯勁傳話的,沒完沒了了,再說我從沒見過他,誰知道是你朋友...”梅振羽眉毛一皺,手一伸,作勢就要打過去,趙豎只覺掌風凌厲,不似尋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笑著說道:“梅師兄勿怪,不知者不罪嘛,怎麼生這麼大的氣,也是我沒把話說清楚,不怪這位小師弟。”梅振羽眼中訝色一閃而過,他是故意的,目的自然是試試趙豎深淺,可此時手臂被趙豎握著,居然一時掙脫不掉,他可是用上了靈力的。
梅振羽點了點頭,對著小道童說道:“有人替你說話,還不快滾去修行,一天天的盡知道耍滑頭,懶驢上磨屎尿多。”小道童聞言也不多廢話,立馬轉身呲溜一下就跑得沒影了。
“人都跑了你還不放開?”趙豎慢慢鬆開手,誰知剛一鬆開,梅振羽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肩上。
“你小子行啊,兩年多沒見,這身手長進不少。”趙豎剛想說話,梅振羽一擺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後山。”一路上二人似有默契一般,沉默無言,須臾間便來到了草廬之前,望著已然破敗的草廬,梅振羽開口道:“看樣子,你這次是來道別的吧。”趙豎長嘆一聲,
“梅師兄你也猜到了...”
“兩年不見,一見面便是道別,你這走得倒也瀟灑。我感覺得到你一身修為遠超於我,恐怕已經入了煉神還虛之境,有了境界修為做保障,你怎麼可能忍得住不下山。一個個都走了啊...”想到了元故淵,趙豎問道:“以元師兄的資質,早該滿足了入世的條件,怎麼在宗內留了這麼久?”梅振羽目露覆雜之色,
“習坎峰無人啊,是元師兄一直不願離開,湯勁催了他好多次了,這次是下了師令的,否則不知他還要空等多久才能看到新人出頭。”趙豎往草地裡一躺,
“怪不得湯勁想你回習坎峰,看來如今你在宗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了。”這句話說到了梅振羽心坎裡,好不容易裝出來的穩重蕩然無存,洋洋自得道:“那是當然,這六年裡該走的怪物都走了,剩下的那些小娃娃一個個毛都沒長全,終於到了本大爺出頭的時候了。”似是被勾起了某些回憶,梅振羽聲音又低落了下來,
“現在輩分高了才知道大師兄以前有多少事要做,有多少心要操,趙豎,我們都知道你下山是為了找蕭懿弦報仇,但你要明白,表面上是蕭懿弦一個,其實是整個魔宗,別忘了,你也是他們的目標之一。”許是瞧見趙豎面色有異,梅振羽解釋道:“當然,我不是勸你不要入世,只是我這個做師兄的沒本事,眼睜睜地看著你將所有的仇恨背在自己的身上卻不能和你一起分擔。”
“顧師姐也一直都很擔心你,包括盧秀志,他雖然話不多,平日裡也跟我不對付,可那小子極重恩情,大師兄的死對他打擊也很大,為了能和你一起手刃仇人,他修行起來比以往更加瘋狂。本來我和他暗地裡約好了,要和你一同下山,但現在看來我們兩個都已經跟不上你的腳步了。”趙豎聽出了梅振羽話中的沮喪,他知道梅振羽對師父以及大師兄的尊重愛戴絲毫不亞於自己,這六年他肯定和自己一樣活在悲傷之中吧。
一念及此,趙豎故作輕鬆道:“當初在次山峰現身時,蕭懿弦的修為也不過是煉神還虛,他是影宗的護法,位高權重,若是修為大幅精進,影宗不會又銷聲匿跡這麼多年,要麼是他們內部也出現了問題,此時我正好有可乘之機可以著手調查,而且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敢入世親自去找他們。梅師兄,我知道你們擔心我。”趙豎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可我的易容術不是吃素的,而且神君已經替我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安全不是問題,就怕他們跟縮頭烏龜一般不敢現身。”梅振羽問道:“有線索了?”趙豎搖頭,
“目前還沒有,我打算先去熒惑洲,聽說那裡是影宗的發源地,說不定可以查到些什麼。”
“御仙宗這麼大,他們若想抓你,肯定還會來犯,為什麼不在這裡等著呢?”
“就是因為目標大,修行界這麼多雙眼睛都盯著呢,抓到了也不會交給我審問,再說了,我都等了多少年了,影宗沒有一點動靜,難道我要在御仙宗等一輩子不成?”梅振羽默然,趙豎接著說道:“凡塵中各位師兄都在,實在不行,我能去找他們,特別是池琮琤,六年前他就找過我,希望我能去池家,聽他的語氣,似乎根本沒把影宗放在眼裡,退一萬步講,我若真遇到危險,打不過,逃還是逃得了的。”梅振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關心則亂,也許是我們想得太多了,忽略了你真正的實力,既然神君都答應讓你下山了,我還瞎操心什麼勁。”說罷,他起身,仔細地拍打掉白袍上的灰塵草屑,伸出了右手,趙豎會心一笑,一把抓住,任由梅振羽把自己拉了起來。
“我不是個磨嘰的人,這些年我送走了那麼多人,早就習慣了,你放心,顧師姐和盧秀志那裡我會去告訴他們,你身份特殊,沒親自說我想他們也能夠理解,未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就不去送你了,他日我學有所成,咱們兩兄弟凡塵中總有再見之時。”看著梅振羽清澈的雙眼,感受著他手中的溫度,趙豎反而感覺到了惆悵與憂傷,作為在御仙宗最親近的人,趙豎現在才突然發現自己對梅振羽的關心和了解實在太少太少了。
鼻腔微酸,喉頭微澀,趙豎使勁忍著不讓自己抽動鼻子。握著的手緊了緊又鬆開,二人沒有擁抱,也沒有再說話,四目相對,不捨已被堅定所替代。
梅振羽對著趙豎點了點頭,道:“我就先回去了,你若不著急走,就在後山走走逛逛,記住,次山峰永遠是你的家。”說完,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便走。
離別是痛苦的,即便他知道還有再見的機會,可看著摯友的身影從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不見,趙豎的心空落落的。
但他知道這就是人生,在一次次的離別中傷懷,在傷懷中領悟,在領悟後重逢,如此迴圈,方謂成長。
清風吹過,趙豎身影不見,其身法鬼魅像極了凌正風。再次出現時,他已經站在了黃麟神君所說的下山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