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二三事
城上月是在去西極之地拜訪時,第一次見到這個命中註定的小徒弟。
十來歲的孩子看著瘦骨嶙峋,但一雙眼睛卻出奇的明亮,穿著一件小沙彌的舊僧袍,蹲坐在佛宗寺殿外的菩提樹下,雙手託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旁參禪打坐的小佛子,彷彿要從那顆鋥亮的光頭上瞧出什麼名堂。
六七歲的小佛子定力還不太行,被她瞅得面紅耳赤,最後惱羞成怒。
城上月就斜倚在硃紅的柱子旁,百無聊賴地看著兩個小孩兒吵嘴。
小佛子說那小姑娘打擾到他修行了,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他定力不行,然後轉頭就提議要不要去後山挖竹筍,晚上給宗內人加個餐。
小佛子義正言辭地拒絕後,小姑娘也不氣餒,笑眯眯地拽著小佛子的袖口,就用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盯著他,不說話,不哭鬧,也不發脾氣。
直到小佛子投降,起身跟著她去挖筍,城上月才忍不住挑起眉梢,雙手插在袖中,偏首看向早就溜達過來,但始終不出聲的老友。
“你們佛宗什麼時候開始收女弟子了?”
老僧否認道:“這不是我佛門弟子。是我宗佛子聽垣從後山山坳裡撿回來的小施主,當時受了些傷,養了幾日便活蹦亂跳。問她來歷,說是來自一方道觀,不知怎地就出現在我宗地界內。”
“這孩子心性很是不錯,且有一種獨特的韌勁兒,若不是與我宗實在無緣,其實老衲也是願意將她留在宗內的。”
城上月輕笑道:“聽你這語氣,看你這一臉陰謀地表情,是打算想把她塞給本尊?”
“你可是最清楚不過的,本尊身邊都是些自力更生的妖侍,可沒有一個人修!更何況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
老僧笑著緩聲道:“老衲觀月尊者與這孩子有緣,所以尊者倒也不用急著決定,不如先和這孩子見過再說。”
城上月站直了身體,望著臺階下亮的晃眼的地石,很是不情願道:“她就沒有別的有緣人了嗎?你這和尚就非得逮著本尊薅?”
老僧但笑不語,抬手邀他禪房一敘。
西極之地的佛宗每隔八十一年,會在七月辦一場盛事,這個節日被其他稱之西極萬佛節。
城上月之前從未參加過萬佛節,只數百年前偶然在一處秘境中,與如今佛宗的佛子有些交集,後來又遇過幾次,漸漸就成為了可以互相傳訊聊天的好友。
之前他曾兩度接到這老佛子的邀請,但他實在是懶得出門,就找藉口躲著沒來。
這一回他本也不打算來,只不過重明在西極之地剛捅了婁子,他得趕過來撈人,這才順路拜訪了一下西極之地地頭蛇——佛宗,以便後續藉著這位老友的名義,和和氣氣地把重明給帶回家。
沒想到,老和尚看著憨厚老實,但一身的鬼心眼子。
城上月側躺在禪房的榻上,揮袖開啟窗戶,看著外面幽靜的紫竹林,指尖勾著兩根金色的線,控制著兩根尚未冒頭的紫竹筍從土裡跳出來,骨碌碌滾到了窗臺上。
筍啊~
確實挺好吃的。
最近佛宗供應他們這些客人的齋飯裡果然多出一道筍絲,味道倒是很少見。
他聽院子裡的小沙彌提過,在這之前宗內是沒人吃筍的,每年還要很頭疼地清除那些長得特別快的筍,以防落在紫竹林外的陣法被破壞,寺內的地石被頂破。
去見見那個小孩兒,好像也不是不行。
窗內的矮塌之上,側躺的人突然消失,窗臺上的兩根筍滾落到地上,上方的窗戶啪的一下被風吹閉。
……
元酒坐在竹林裡,從揹簍裡摸出一個水囊,拔掉塞子噸噸噸灌了幾口,一低頭就看到下方的竹林裡,一個內穿著白袍,外罩著紫紗衣的仙人,宛若閒庭信步般,悠然走在到處都是腐葉的林子裡。
她現在已經不是大半個月前的她了,知道這個世界和之前的不太一樣。這裡存在真正的仙人,他們會日行千里,會騰雲駕霧,他們無所不能。
只是她不屬於這裡。
因為這裡的僧人和歸元觀的觀主不一樣,他們待她雖然也很好,但好像總是隔著一層……
聽垣說,佛宗是不收女弟子的。
當然,如果有得選,她也不想剃成光頭,當聽垣小和尚的師弟。
所以,她早就知道,佛宗會把她送走,至於送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