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夫的幫廚小廝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沒人記得住他的本名,就算是當面問過了,一回頭也會忘記,久而久之,大家只記住他姓李,是屠夫的第四個幫廚,於是就叫他李四。
鎮里人對李四並無太多印象,平日裡除了幫著張屠夫處理一下豬牛的內臟下水,送遞肉臊排骨,就是坐在角落發呆,偶爾陽光正好店裡又比較空間的時光,會看見他在店口的臺階上坐著發呆,便如今日一般。
今天是年後肉鋪開張的第一天,年前家家戶戶普遍存留了不少肉食,所以店裡的生意略有冷清,張屠夫見實在沒什麼客人,就去後院喝酒了,留下李四看著店鋪門面。
一天下來,街上人來人往,但肉鋪卻生意寥寥,只有幾個熟客拿著自家準備的豬肉牛肉,上門要求剔骨剁餡。
黃昏十分,在拉二胡的老人和賈瞎子並肩走過李四面前半個時辰後,店裡終於迎來了第一個買肉的客人,鎮裡的衙吏陳默。
陳默原本是鎮北軍裡的老行伍,這幾年邊境安定,軍隊裁人,部分上了年紀的老兵被退伍下來,安排在西北邊疆的幾個城鎮裡當差。
陳默人如其名,是個性格內斂不愛說話的人,但在鎮里人緣還不錯,鄉里鄉親能幫一把的事從不端著官家的架子,面冷心熱。今天他來買十斤排骨,就是要請一起當差的四個兄弟一起在新春開年吃頓好的,喝一場酒。
李四與陳默兩個少言寡語的人湊在了一起,也沒有過多交流,一個提刀剁骨,一個默然等候,錢貨兩清後,陳默轉身離開,李四左右看看,打著哈氣開始準備打烊,似乎根本沒有發現砧板上的的剔骨刀已經不見蹤影。
剔骨刀此刻正在陳默的排骨包裹中。
陳默是鎮上衙吏,也是殺熟組織的在鎮裡的執事人之一。
原定的計劃裡,在殺掉目標後,陳默自動脫離組織,自謀生路,換句話說,他被放棄了。
但哪有願意輕易放棄性命的人,哪怕是殺手、死士。
所以他私下找到李四,二人商量過後,決意將這次的事件嫁禍給平日總是醉醺醺的張屠夫,鎮上一個小孩死在醉漢手中,並不會引起太大的轟動,憑陳默多年的專業經驗,在現場偽裝上,也不會存在任何問題。
作為退伍多年的老兵,陳默在鎮上已經有妻子,還多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除非迫不得已,他並不希望亡命天涯。
當然,這一切都要有個搭檔。
陳默回到家中,將剔閃著寒光的剔骨刀從油膩膩的排骨中拿出,吩咐妻子為將要到來的行伍弟兄們準備晚飯,自己則等在門口,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等待著組織上派來的那個他也不知是誰的搭檔,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趕回來陪弟兄們吃燉排骨。
不多時,一輛普通的牛車停在門口,車內伸出一隻帶著黑色手套的胳膊。
陳默一笑,一把拉住,進入車內,牛車緩緩離開,向著城南的方向駛去。
當趙西楓離開小廟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鎮裡燈火初上,偶爾有一兩聲狗吠從巷子後隱約響起,片刻間就歸於沉寂。
小廟到趙西楓的的住所大約有四條街的路程,大約要走小半個時辰,這一路上,趙西楓都在回憶枯海方才教的九個姿勢,雖然目前他只能做出第一個,一個類似游魚的扭動,但他自幼聰慧,記性悟性都比同齡孩子來的出眾,此時剩下的八個姿勢在腦海中也能模擬出個八九分,只是那些反關節甚至非人動作實在太難,甚至想不到學成之後能有什麼用處。不過趙西楓依然盡最大努力將枯海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牢牢的記在心裡。
用不掉的錢先存著,看不懂的書先留著.這是趙五教給趙西楓最樸實的道理。
在走到自家小院前方的時候,趙西楓已經將所有的動作在腦海中溫習了十餘遍了,就在此時,他遇到了一個熟人,衙吏陳默陳叔叔。
陳默是趙五在鎮上相熟的公差,二人同是從邊軍中退下來的老兵,互相之間難免有些惺惺之意,有許多共同話題,再加上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不會對趙五懦弱的性子冷嘲熱諷的同僚之一,所以關係一直不錯,平日裡也常上門做客,小酌幾杯。
每當二人喝酒時,趙西楓也曾見過幾次,對陳默也並不陌生,於是主動招呼道:“陳叔叔。”
陳默站在一輛牛車旁邊,表情安定從容,對著趙西楓笑著說道:“西楓,這麼晚才回來啊,陳叔叔這邊剛下差,正好路過你家門口,本想找你爹去我家吃酒的,走到門口才想起老趙出驛去了。”
趙西楓看了眼他身邊拉車的老牛,呼吸平穩,未見汗漬,明顯是在此地停留已有一段時間了,不像是如陳默所說,駕著牛車,剛好路過,但是想來也不關自己的事,於是也不細究,答道:“爹回來之後我定然通知爹爹去叔叔家裡補上這頓酒。”
說罷,點頭致意之後就準備離開,卻聽陳默說道:“這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回家冰鍋冷灶也不是事兒,不過跟叔叔回去,家裡今日燉了排骨,你這大冬天的體寒的毛病又犯了吧,正好來補補。”
“不用了陳叔,今日李嬸兒正好燉了雞湯,我已經答應去她那邊了。”趙西楓拒絕道,心中疑慮漸生,陳叔平日裡一向少言內斂,今日卻熱情的有些反常,而且特意等在此地許久,似乎專為自己而來,平日裡嚴謹的性子竟然說不記得趙五遠行的公辦事宜,著實奇怪。
說完話,趙西楓轉過身向家走去,而陳默卻不願意多等了,口中說著“給陳叔一個面子”,手上已經扣住了趙西楓的右肩,手指一緊向車內拖去。
趙西楓在陳默手指加身的一瞬間就感覺不對,對方用的竟然是軍中擒拿的手法,四指內扣,拇指上移,卡住頸動脈,只要微微用力,被拿住的人半邊身子就廢了,在平日煉體時,趙五對趙西楓示範過這一手法。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多年的鍛體讓他在危機之下,本能的做出了反應,被拿住的右肩微沉,所能操控的靈氣一半灌入肩膀保護自身,也顧不得是不是可能誤會了陳默,左手水平甩出,配合腰部發力旋轉,用另一半靈氣使出他僅會的三招軍中格鬥技之一,橫臂劈掛,因為身體尚未長成,個頭較矮,這一招從原本攻擊敵人的胸口變成了劈向陳默的腰椎!
陳默對趙西楓的反擊理也不理,只是用力按下扣在孩童肩上的右手,在他看來,一個十歲孩童就算日日煉體能有多大威力,況且只要琵琶骨受痛,除非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士,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原本的招式完整使出來,沉默並沒有託大輕敵,相反對於這個能被選進天慶司偏堂作為修行苗子培養的晚輩,他已經做出了面對同齡軍人搏殺的準備,然而,還是低估了趙西楓。
陳默四指下壓準備廢掉趙西楓右邊肩膀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手中觸感變得十分怪異,像是一塊光滑的石頭,表面光滑不著立,實質上卻十分堅硬,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身上的軟骨,他心中知道不好,匆忙間豎起左手,勉強擋在趙西楓橫掛而來的一劈,十分勁道只能使出五六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