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臨近飛臺的小山坳處,李不琢屏息凝神,一塊石頭似的匍匐著。
遠處,五架鐵輪車從鑄煉司中開出,沿著黑鐵車軌運向飛臺。
每架車上都載有兩箱鐵錠,每箱長寬四尺,高三尺,有一萬四千斤重。
這車上大多數都是生鐵與精鋼,那兩千斤鑌鐵只佔了小小一處地方,藏在其中一輛車上。
鑄煉司到牛毛山腳下飛臺距離只有短短一里,護衛也只有六人,不緊不慢在車邊走著。
“張金嶽昨夜過來報了訊息,這幾個護衛應該心裡有所提防,但沒刻意裝成懶散模樣引蛇出洞,也沒如臨大敵。”李不琢心裡揣摩,右手不離劍柄。
向右一瞥,兩丈外埋伏著的另一個縣兵表情有些微妙。
從縣城到鑄煉司一路上的交談,李不琢大抵理解他們的心思,上過戰場的人在這太平年頭沒幾個是想拿命爭功的,與李不琢想發掘線索的心態相反,他們壓根就不想有事發生,好安穩回家。
雖說那紙條上寫著今夜鑌鐵出運的時間,但誰都不知道那紙條是否就證明前朝餘孽會對運鐵隊動手,又或者,昨日青口巷裡的戰鬥訊息傳出去了,他們就此收手也說不準。
轟隆——
彷彿有悶雷滾過天空,李不琢轉頭一看,南面夜幕中一道龐大的黑影覆壓過來,隱約露出怒張的帆影。
“留神,船到了!”有人低呼一聲。
李不琢收緊心思,忽然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
若真有人來搶鑌鐵,又該怎麼把那兩千斤鑌鐵從河東縣地界上運走?
咔嗒!咔嗒!咔嗒!
一片機括響聲遠遠傳來,驟然打斷李不琢的思緒!
數十根箭矢蝗蟲般射向運鐵的六個護衛,那六個護衛反應極快,瞬息間躲入車底,箭矢射在車壁上,發出金鐵相擊聲,被遠遠彈開。
黑沉沉的地面像是一攤死水,這攤死水裡,數十道身影悄然浮現,沒有喊殺聲,迅速包圍運鐵隊,當他們靠近運鐵車的一霎,車廂四壁卻猛地彈開,露出車內景象,赫然是數面比人還高的,稱之為“秉甲”的青銅大盾!
盾面鑄成猙獰獸臉,獸臉外側開缺,八杆森然長戈如獠牙般從中刺出!
突突突突!
李不琢在高處看得清楚,車裡裝的不是生鐵,而是八個盾兵,渾身重甲關節處輪軸運轉,使得這八人躍下運鐵車時動作輕盈矯健,落地卻沉重如山,伴隨著砰砰連響聲,踩出兩寸深的腳印!
下一刻,八人如八頭黑犀,邁著沉重腳步,舉盾架槍奔散開來,包圍車廂的伏兵有避之不及的,被長戈貫穿胸腹,挑在半空!
一時間,骨碎聲連連響起,八名盾兵奔出三十丈才砰的一下頓足,在地上踩出一個土坑,渾鐵重甲關節處輪軸滾動,彷彿燒紅的烙鐵乍然冷卻,發出嗤的一聲,升騰起淡淡白煙,而他們緩緩調轉戈頭,最少的,長戈上都挑掛著兩具殘破的屍體。
“留活口!”
與此同時,山坳上埋伏的縣兵便向山下摸去,李不琢劍剛拔出一半,卻停住動作,喊住身邊兩個縣兵。
“慢!賊方指揮人一定隱藏在暗處未出,二位先和我留下靜觀其變,為其他兄弟把風,待發現隱藏在暗處的賊人再動手不遲!”
那兩名縣兵面面相覷,遲疑一瞬,頓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