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三個人只是此起彼伏的嘆息,沒人再說一句話。
“娘娘,我看你最近肚子比先前打了一圈,孩子長得可真快。”紅芙能拋開自己心中的至痛,反過來用和暖的言語勸慰婉瑩不用替自己擔心。
婉瑩明白,這是紅芙想岔開三人之間的沉默,也不得不溫柔地說:“最近是大了一些,早上從地上站起來,也費勁了不少。”
婉瑩原本是想說,可巧這些衣服也都寬鬆舒適,話到嘴邊,想起來這都是賀佑安準備的衣物,也就懶得誇讚。
“難為賀將軍,在這地方,還能一日三餐地給咱們貼補,娘娘肚子裡的皇子也不用受罪了。”芸娘第一次把婉瑩肚子裡的孩子,稱作皇子。
“娘娘,回宮之後,怎麼辦?是做妃嬪呢?還是讓現在的皇后讓賢?”紅芙無數個不眠之夜,也被這個事情,糾結得肝腸寸斷。
三個人又齊齊地陷入了沉默,月色一點一點退卻,帳外的篝火漸漸開始消沉。這個問題也同樣讓婉瑩夜不能寐。
閩地暑熱,與其說身上熱,不如說心裡才是真正的熱,水深火熱的熱,如同三味真火,燒得人身心俱焚。
自己是正妻,屈居妃嬪,肯定是心有不甘。
讓現在的新皇后讓賢,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尋常百姓家裡休妻,還需要七出三不去,堂堂一國皇后,怎麼能說廢就廢?
“廢皇后,談何容易,尋常人家休妻,還要講究七出之條,大國皇后,怎麼能輕易被廢黜?”
芸娘直接將眼前的困境挑明。
“屈居妃嬪,我當然是不願意,可是逼退皇后,也絕非易事。不是我想當皇后就能當上皇后了。”
“娘子,我說句不怕讓你難受的話,如果能坐上貴妃,也就罷了。”
紅芙不同意芸孃的建議,芸孃的話還沒有說完,直接打斷反駁道:“娘子是正妃,王爺登基了,娘子應該是皇后,怎麼能委屈在貴妃之位上?”
“聽我把話說完,皇子現在在娘娘肚子裡,再過幾月生出來,就是咱們大周朝的皇長子,常言道‘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皇長子的生母是貴妃,這跟皇后平起平坐有什麼區別?”
這個折中的方案,也是婉瑩最後的底線,想做皇后,估計已經不太可能,自己爹爹已經慘死,害死爹爹的人,肯定不會輕易讓自己登上皇后大寶。如今自己舉目無親,只能委屈隱忍,以待來日吧……
“那萬一皇后也有了子嗣怎麼辦?”紅芙依舊不能妥協。
“皇后就算現在懷孕,那也是皇次子,怎麼能跟皇長子相提並論?”芸娘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不自信。
“芸娘,貴長,更貴嫡。皇后如果真的有孩子,那是嫡子,也是貴不可言的。”
兩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兩個貴不可言的女人,一場嫡庶貴賤的紛爭,似乎已經拉開帷幕。
“如果皇上跟她真的有了孩子,那嫡庶貴賤還重要嗎?”婉瑩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已經凸顯的小腹說道。
兩人只顧爭論利益,卻忘了婉瑩跟皇上還有情愛。
這樣赤果果地爭論利益,婉瑩有點難以承受,如果有一天,她的愛情只能用嫡庶貴賤來衡量,她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婉瑩從內心裡是不在乎嫡庶貴賤,林姨娘是師大人的三姨娘,從小到大,婉瑩耳濡目染地看到自己父母恩愛長存,並不覺得庶出有多委屈,只要師大人心中有她們母女,就算是側室庶出,也沒有不比嫡出卑賤。
“我並不在意這些嫡庶,只要皇上心裡有我,那便是我的蒼生被澤被……”婉瑩心裡的言不由衷有些繼續不下去,她是想安撫眼前爭論不休的兩個人,卻沒想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安撫不了。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總從逃難開始,曾經無話不談的三人,總是輕而易舉地陷入這樣的無言。
“天馬上就亮了,稍微睡一會兒吧,明兒一天,夠咱們折騰呢?”婉瑩說道。
芸娘過來,扶著婉瑩艱難地躺下,安撫道:“如今天長夜短,娘娘趁著天不亮,再睡一會兒吧。”
墨藍色的林中,早醒的雀鳥已經開始鳴叫,婉瑩毫無睡意,眼睜睜地看著帳篷外面的顏色一點一點變淡,直到天亮。
又熬過一夜的酷熱,婉瑩躺著左右難受,直起身子徑直踱步出了帳篷。
一夜酷暑消散殆盡,清晨中的山林,涼爽無比。
練兵場上,整齊的腳步聲不絕於耳,灶火的帳篷下面,柴米油鹽也在班門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