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有了人煙,船伕趕緊找了幾個縴夫,大運河上,又響起了渾厚的號子。
千里之外的福建,福建總督韋光被自己的一個參將殺死,參將帶著韋光的人頭,投靠了朝廷的徵南大軍。
方松鼎帶著自己的殘餘舊部不知所蹤。流竄在福建的某處深山老林。
中軍大帳中,賀佑安接到了皇帝在12天前發來的親筆密函。
皇帝的愛妻師婉瑩,已經在會昌山葬身火海,皇帝在密函中表達了自己的絕望和哀思,並告訴賀佑安,等福建叛賊消滅殆盡,皇帝會親自到城門迎接自己的兄弟。
賀佑安摟著這封密詔,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哭了許久。他不能相信,自己在心裡摯愛的婉瑩,已經死於非命。
然而新皇后的加冕詔書,隨封寄來,黃紙紅字地端在手上。
是夜,賀佑安做了一個和婉瑩有關的夢境,賀佑安夢見:婉瑩從會昌山到京城,到直隸,再到揚州,一路被歹人追殺。
夢半驚醒,賀佑安大汗淋漓地晃醒了身邊打呼嚕的曹將軍。
“本將軍要回一趟揚州城!”
曹將軍正在熟睡中被賀佑安晃醒,眯縫著眼睛,大喊道:“有情況嗎?叛軍找到了?”
賀佑安甩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珠,又說了一遍:“我要去一趟揚州城。”
曹將軍用手搓了搓眼睛,終於看清楚了眼下的局面,天還沒亮,四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脫下貼身的背心,摸了額頭上的汗珠,坐在賀佑安對面,一臉不解地問道:“將軍,大半夜的,怎麼忽然間想到去揚州城?”
“我得一次去趟了,事不宜遲!”
曹將軍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急脾氣一下子上來,頭髮也竄了老高,赤眉白眼地問道:“兩江現在已經沒有匪寇了,而且方松鼎又不是白痴,也不能往那裡逃竄,揚州城左鄰金陵,上接淮安,這兩個地方都是朝廷重兵壓陣的要塞,他去揚州城不等於自投羅網嗎?”
“我不是去找方松鼎。”賀佑安無法將自己心裡的理由說清楚,因為他自己也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執意要在這個時候去揚州。
曹將軍直腸子的大老爺們兒,最最不擅長猜疑別人的心思,將手中的溼透的背心往鋪蓋上一扔,直挺挺地問道:“不找方松鼎,你去揚州幹嘛?”
墨藍色的帳篷裡,賀佑安臉色凝重得幾乎要結冰,他不明白自己要去得理由,但是又非去不可。
曹將軍一看賀佑安這樣黯然神傷,知道肯定是遇到了難心的事情,鐵骨錚錚的大老爺們兒,光著膀子,準備給自己的好兄弟寬寬心解解悶。
八成是跟那個叫師婉瑩的女人有關。曹將軍雖然粗狂不羈,也猜到了大概。
“是不是王妃的事兒?”曹將軍端坐了半天,賀佑安不吭聲,索性自己挑破那層窗戶紙。
賀佑安還是低著頭不說話,無言的氣息,證實了曹將軍的猜測。
果然是為了那個女人,上次在杭州城蕩寇,一封榮親王大婚的詔書,賀佑安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一連著痴痴傻傻了幾日,瘋一樣在杭州城尋了幾日,找了一架玻璃屏風,又找了一掛碧玉珠簾送到京城。
王爺大婚,送玻璃屏風這樣的東西金貴又體面,捎帶著一掛碧玉珠簾,曹將軍一猜就是跟那個女人有關。
“還是她?”曹將軍繼續追問下去。
賀佑安將鎧甲下面壓著的那封密函遞給了曹將軍。
烏漆嘛黑的帳篷裡,曹將軍一個字兒也看不見,氣呼呼地起身,點了一根蠟燭,放在兩人旁邊。
端著密信看了幾遍,不可思議地問道:“死了?怎麼會死了呢?”
賀佑安忽然抬頭,縈縈的火光,點燃了他眼中的希冀。
“她沒死,她在揚州城裡。”
曹將軍又將密信看了一遍,眼睛瞪得渾圓,問道:“皇上的密信還能有假?”
其實在曹將軍的心裡,也嘆息地嘀咕著:死了也好,她若不死,你跟皇上遲早為了這個女人出事兒!
“她沒死,在揚州。”
曹將軍將皇上的密信放在榻上,站起來直跺腳,咂摸著嘴,想發飆,忍了又忍,換了一個根本不是他的風格的語調,尷尬地說道:“將軍,皇上都說她死了,你怎麼知道她在揚州?”
賀佑安一本正經地衝著曹將軍說道:“我做夢夢到她了,她在揚州被人追殺。”
曹將軍聽了這話簡直傻了眼,真想拿一塊磚拍死自己。然而空曠的帳篷裡沒有磚頭,曹將軍只能用自己的手掌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