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屋裡,看到那盆狐尾百合,心裡煩悶不已,清甜的百合清香,像是一通熱油,直接潑在婉瑩焦灼的心上。又不能把花丟出去。扯出袖口中的絲帕,想遮蓋住這花,眼不見心不亂。沒想到真絲順滑,幾次滑落,那花依舊嬌豔欲滴的開著,吐著濃郁的芬芳。
“連你也欺負婉瑩。”婉瑩竟然不知哪裡來的委屈,胡亂地丟下帕子,坐在窗前痴痴地愣神。幾滴女兒淚,劃過粉嫩的臉頰。
這世界上竟又這樣莽撞無禮的癩漢。虧他還是名將忠良的後人,怎可如此粗鄙蠻橫。真真是玷汙了賀煒將軍的一世英名。
賀佑安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並不懂得少女的情絲。少女的心不可強硬採摘,只能細水長流,澆之以清露,灌之以蜜糖,吐之以清蘭,呼之以芬芳。東風乾燥潤之以春露,夏日多雨伴之以驕陽。秋夜冗長幻之為青燈,冬雪臨窗暖之為紅香。所謂柔情似水,絕不可抽刀斷水強力奪之,否則刀去水長流,綿綿恩情斷。
婉瑩正是這樣的女子,若是就這樣細水長流地流淌著,或許真的有一天她會愛上賀佑安這樣的男子,然而今日這樣的事情,久久橫亙在婉瑩心裡不得釋懷。
忽聽碧桐姑姑喚門,忙拭去眼角的淚痕,起身迎姑姑進房。
“太妃說了,姑娘玉體未愈,暫且不忍姑娘勞乏,姑娘在這裡不必拘束,一應活計都有現成的規矩,姑娘不必擔心。”
聽罷此話,婉瑩心裡更加傷感,原本想親近僖貴太妃,好實現自己的打算,沒想到貴太妃早已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性情恬淡,不已雜事為念,連九王爺毓敏亦託給太后撫養。每日以誦經禮佛,打坐靜養為樂。如此婉瑩該如何是好?現已入宮,難不成真的等到年限被放出宮麼?婉瑩才十六,還有九年,這九年要怎麼打法呢?
碧桐姑姑看到婉瑩的落寞,知道婉瑩心裡有些失落。
“姑娘,不必傷感,慢慢地就知道,咱們太妃是最和善親切的人了。”
“太妃誠心禮佛,喜歡安靜,奴婢也要養養性子,要不然豈不辜負了太妃的惦記,還有姑姑的照顧。”婉瑩天生聰穎,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是此事需得從長計議,一時也急不得。
“好孩子,真真冰雪聰明。”碧桐姑姑摩挲著婉瑩的臉,一臉慈愛的笑。“再過幾天就是年下了,過了年,正月十五這一日,宮裡四品以上的宮女可以在貞順門裡側的排房裡接見家人。姑姑家裡早就沒有人了,你若思念父母,姑姑可以報上你父母名諱和府上地址,到時候你們便可以相見了。”
分別已經將近兩個月,婉瑩想爹孃想得五臟具滅,碧桐姑姑這樣一說,婉瑩的心燈頓時又被點亮。
“多謝姑姑。”婉瑩屈膝俯身,穩穩地行了個禮。
“你剛入宮,一時想家是常有的事。慢慢就好了,等熬到姑姑這把年紀,也就無牽無掛,一心只記掛著主子了。”
“好姑姑,你真是奴婢的貴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你就覺親切。或許咱們真的是上輩子有緣,這輩子才能在宮裡見面吧。”
“姑姑若是手上沒有活計,奴婢給你按按肩膀可好?”
“好孩子,姑姑這兩天肩膀酸得緊。”碧桐姑姑邊說邊用手按著膀子聳了聳肩膀。
“適才奴婢隱隱聞到姑姑身上有痛筋活絡膏的味道,想來必是臨近年下,預備過年的活計也多吧,奴婢現已是榮壽宮的人,姑姑可隨意調遣。”
“你也看見咱們太妃的性子,最是不喜熱鬧,所以這逢年過節咱們榮壽宮跟尋常也無兩樣。所以也沒什麼要準備的,只是今年不同往年,劉太嬪的病,日漸沉重,身邊也沒有得力的人伺候。”
“原來如此,姑姑也得自己保養珍重,切莫累壞了身子。”聽了此話內心感佩非常,劉太嬪是正五品的嬪位,碧桐姑姑是正二品的榮壽宮管事姑姑,兩人名份上一個是主,一個為僕。但是任誰都知道誰為尊誰為卑。
“我昔年受過太嬪的恩惠,後來大家同住榮壽宮,太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我只是想盡一儘自己的情分。”
婉瑩雙手輕輕捶打著碧桐姑姑的肩膀,她深深地嘆著氣,那一份沉重和無奈竟一點一滴地跳進婉瑩的手上,漸漸地傳到婉瑩的身上,席捲全身。
“姑姑有情有義,太嬪有姑姑照應也是有福之人。”婉瑩也傷感萬分的說到。
“嗨……”一聲無言的嘆息,不知道壓下了碧桐姑姑心中多少言語。
良久兩人不發一語,窗外天色沉沉,屋裡只有窗子前那一點地方亮堂些。
“怕是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真勤啊。”
“瑞雪兆豐年,來年定是好年成。”
婉瑩一個寒顫,碧桐姑姑的脖子也冷得有些發硬,兩人這才發現,屋裡還沒有炭火。
“你屋裡還沒有炭火呢?”碧桐姑姑打了個寒顫說到。“咱們下人們的碳在廊房裡,我去給你取些來。”
“姑姑,奴婢自己去拿,不勞動姑姑了。”雖然還未到一日,但是婉瑩心裡也明白了八成,這偌大的榮壽宮裡使喚的宮人實在少的可憐,跟外邊完全是兩個隔絕而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