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爺見四下無人,一臉無賴地坐在板凳上,翹起二郎腿,伸手拍打粘在自己長袍上的土。見高姨娘半天不說話,翻了一個白眼說:“有什麼話,說罷。現在沒人,也不會給你丟人現眼了。”
高姨娘醞釀壓抑了半天的委屈,看著哥哥不成器的樣子,終於一股腦爆發出來:“哥哥,你也年過半百的人了,也該長進長進。”
高大爺原本就是個無賴,自己妹妹忽然跟自己交心,說這樣的話,他一時半會兒,著實難以適應。
“妹妹的理論,好好去教導你家老爺,讓你家老爺青雲直上就成了。哥哥已經是黃土埋半截的人了,實在是用不上妹妹的理論。妹妹竟也別在哥哥身上白費力氣。”說完伸出右手小拇指,長長的指甲裡,藏著黑黑的甲垢,咧開嘴,灰黑的指甲,在黑黃的牙縫中進進出出,終於在一個黑黑的蛀牙孔裡,摳出一絲綠色的菜筋,伸到自己眼前,看了一下,又用力彈出去。
牙齒裡夾的菜被摳出來,牙舒服了,喉嚨鼻子裡卻略略的不自在,深吸一口氣,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濃痰,鼓脹著滿嘴鬍鬚的腮幫子,一口氣吐到幾米之外。
高姨娘半是生氣半是噁心地說:“今日來做什麼?”
高大爺見妹子口氣裡又緩轉的意味,復又翹著二郎腿說:“你說我來做什麼?”
“可笑!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你問問你自己,多久沒給我送銀子了,你想餓死我們一家嗎?狠心的蹄子。”
高姨娘知道哥哥已然是這個材料,這樣的嘴臉,也不再勸解,索性冷冷地說:“前幾日剛送去的500兩都用完了?”
高大爺‘撲哧’一下,冷笑出來,說:“前幾日?整整兩——個月了。”說著對著高姨娘伸出兩個手指頭。
高姨娘只看了一眼那指甲的甲垢,臉就扭到一邊,說:“500兩都花光了?”
“這點銀子哪裡能夠幾天折騰,早就用完了,這幾日天冷,你嫂子整天在家唉聲嘆氣,指桑罵槐,你以為我願意來你門上,看你這副冷眼嗎?”
高姨娘苦苦攢了幾個月的銀子,哥哥一轉眼就花沒了,心中十分憎惡。卻又無法,只能苦苦勸解說:“哥哥,你這個花法,總是有座金山,也有敗乾淨的一天。”
“你少跟我哭窮,我已經聽說了,婉芸已經點選成了待選的修女,好不好的,咱們兄妹一場,你吃肉,也得讓哥哥我喝點湯吧。”
“哥哥……正因為婉芸入選,上上下下正是花銀子的時候,總不能讓婉芸空著包袱進宮讓別人笑話吧。”
“扯淡……那是你們師家的事情,跟我沒關係,你們有錢,拉一座金山進宮,那是你們的體面,與我什麼相干?我只問你,給不給銀子?”
高姨娘見哥哥耍賴,便也說:“要銀子沒有。”頓了一頓,心裡著實心疼那花光的500兩銀子,又說:“500兩啊,哥哥,你就這樣花沒了?你心中怎麼連一點算計也沒有啊?”
“少廢話了,我只問你,有銀子沒有?”
“沒有。”高姨娘斬釘截鐵地說。
高大爺見妹妹這次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也知道前些日子,一下子湊500兩給自己,妹妹一時半會兒也難再拿出銀子。再看高姨娘今日頭上的青玉步搖和手上的紅包戒指都是精雕細琢,上等的貨色。
打定主意,起身湊在高姨娘的跟前,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塵土,假借給妹妹擦眼淚,準備順手牽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