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髮又稀又長貼在頭上,毛哄哄的,看不清長相,只覺得一看過去,脊背就發涼。“毛頭”,儘管怕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大叫了一聲。”
這或許已是一個普通人在驚嚇之餘最勇敢的舉動——很多時候,人們兩眼望著身邊有人受委屈被欺凌,卻寧願選擇冷眼旁觀,誰敢說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我,吳老六也停下了動作,和人頭一起陰惻惻的盯著我。吳老六還好,那雙死魚眼本就飽鼓鼓的,平日裡看得習慣也不覺得怎樣;但那人頭好像咬牙切齒,讓人害怕。”
“我往人堆裡靠了靠,對著井口喊道,毛頭,出門時候你老孃跟你說的話你記得不?井裡毛頭翁聲翁氣說了聲記得,就聽井中窸窸窣窣的響聲,井下的毛頭開始將吳老六往上頂。吳老六無奈,錯開身子放了毛頭上來。”
“膽小鬼,吳老六氣呼呼的報怨了一聲,從毛頭手裡奪過鋼籠,也不叫別人,貓著身子獨自下了井。”
“毛頭他娘跟他說了什麼讓他這麼聽話?”,呂鐘好奇的問。
“也沒啥,是句老話,叫一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畢竟是去淘金子的,再老實的人,提防的心總要有。”
老羊倌突然站起身,把手籠成個喇叭口,衝遠處跑在最前面的頭羊喊了一聲:“得兒~求”,眼看就要脫離視力範圍的老羝羊停下了前進的步伐,把頭埋井草裡開始往回收割,寶大爺這才又坐回到地上。
“過了半袋煙的功夫,吳老六嘴裡叼著鋼籠艱難的從井裡爬了出來,我再看時,他的影子裡卻啥都沒有。看著他那熱心樣,我心想會不會是剛才眼花錯怪了他……但在分水給大家喝的時候,我又看到他嘴角上翹很詭異的笑了一下,索性忍著口渴沒有喝。”
“喝完水還是沒人敢進廟,就在廟門前鋪了氈子三三兩兩緩下了。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一躺下就犯困。我迷迷糊糊剛要睡,突聽井裡傳來咕咚咕咚的水聲。藉著月光一看大傢伙都在,尤其那個吳老六,仰面朝天身子直挺兩腿大叉,睡得跟個木犁一樣。我一個激靈,兩眼緊緊盯著那井臺。”
“井裡像是掉了只活雞,水聲撲騰了幾下便聽不見了。就在我要忍不住起身看個究竟的時候,井裡伸出了一隻手搭在了井臺子上,乾枝椏一樣,像個大雞爪子。爾後井口冒出個人頭,正是吳老六背上那顆。人頭慢慢升上井臺,下邊是一團模糊的影子,佝僂著身子,裹著件皂色的長袍,袍子早已爛成了一條一條,耷拉在地上黑乎乎的一片。”
“那團人影輕飄飄下了井臺,衝著我們移了過來。我心裡又驚又怕,這深山老林的,即使逃跑我也肯定也跑不過他,心裡就唸叨著這天怎麼還不亮,這麼一想,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我們遇到鬼打牆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這兜兜轉轉半晚上,那月亮怎麼還在半空呢?”
“這時那團鬼影已經靠近了最近的一個人,他貓下腰,在那人臉上聞了聞。這時我方才看清了那東西的臉:尖尖的下巴,鷹鉤鼻,兩個眼窩深陷,眼窩子裡沒有眼睛,只有兩團墨一樣的霧氣。又長又稀的頭髮溼噠噠的貼在死灰色的臉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臉,也有可能是骨頭。”
“那東西挨個對著人的臉欠下身子,像是在吹氣,又像是在吐氣,看不出什麼異常,睡覺的還是照睡,只是打鼾的聲音小了些。會不會是在吸陽氣?我也不確定,但心裡抱定了主意,等輪到了我的時候,我就緊緊閉著眼睛,憋著不出氣。果然那東西吸完了別人就來到我跟前。我閉著眼憋著氣,也不知道他會幹嘛。只感到身旁的空氣冷了一些,接著聽到一陣輕微的噝噝聲,然後一片寂靜。”
“大約過了半分鐘,沒有一點動靜,我想睜開眼看一下,卻突然覺得那涼氣又轉到了另一邊。他還沒走,可能只是在盯著我看。又僵持了有半分鐘,我漸漸憋不住了,這時額頭又掉了粘粘一滴水,我感覺那張鬼臉又貼近了我的臉,我嘴邊的汗毛已經能感覺到它撥出的冷氣。”
“就在這時我的脖子裡突然傳來一股刺骨的冰冷,就像三九天裡一個剛從外面來的人突然將手伸進了你的熱被窩。凍得我再也憋不住了,大大吸了一口冷氣。”
“本來這下小命就不保了,可誰知這一口氣吸得,好像從那鬼嘴裡吸出個什麼東西,直接吸進了肺子裡。那感覺……噝。”,老羊倌又換了一副陶醉的模樣,像是那感覺很值得回味。
“這一破功,我也就不再裝了,趕緊睜開眼睛,就看見那隻鬼臉一臉錯愕貼在我面前。我一睜眼,反倒把它給嚇了一跳,捂住嘴一個縱步跳了三尺遠,又回頭驚恐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向著樹林子裡……逃掉了……逃掉了……”
任哲想不到這老羊倌見了鬼還有這麼一通騷操作,突然想起《大話西遊》裡好像也有這麼一段,只不過那位讓唐三藏爆雷了,腦補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忍不住心裡笑了幾聲。
老羊倌繼續說道:“那鬼一走,天突然放亮了。我膽子也大了起來,趕忙爬起身來叫醒他們,唯獨叫不起那吳老六,手搭在身子上一摸,人都已經死僵了。”
“死了人便再不能去淘金了,大傢伙抬著吳老六的屍體回了村。說來也怪,回去後這些人前後都大病了一場,身子再也恢復不過來。只有我,嘿嘿……我老婆那時一天光盼著天黑呢,小任沒結婚,不說了,不說了……嘿嘿嘿。”,寶大爺擺了擺手,又擠了一臉褶子。
“誰用誰知道唄”,呂鍾啾了一眼老羊倌,猥瑣的笑道。
“後來我尋思啊,那時候遇到鬼打牆,吳老六讓那隻鬼上了身,就是進山不講規矩,不銜糞蛋子,隨地大小便,這些可都是要不得的。”
“行啦老漢,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呂鍾忖手道,“那年應該是個羊年吧。”
“你咋知道?”
“你這一輩子就和羊有緣了你自己心裡沒點逼數?這裡面大道理挺多,說了你也不懂。不過你將那鬼截胡卻不是你有本事,而是那姑娘臨走時在你背上拍的那一下。鬼一走天就亮了,包括那鬼打牆,都說明當時你們是在一個結界裡,所以不可能下雨,掉在你臉上的那滴水,八成是鬼身上掉的,當時對那麼近說不定就是它的口水……這東西挺厲害,要擱普通人還不給你整毀容了,你不光沒事,還能倒吸了它的陰氣,這個不科學,所以我懷疑那姑娘一定在你背上留了個手印一類克鬼的東西,才讓你有了現在身體倍棒,吃嘛嘛香的幸福生活。”
呂鍾一邊在那大肆渲染迷信,一邊叫囂著“這不科學”,任哲也是醉了,轉念又想到那姑娘,便在心裡問道:“那姑娘又是什麼呢?”
呂鍾頓了頓道:“不好說,也許是隻狼,也許……是隻羊,他不是和羊有緣嘛。”
地上平地颳起一陣風,捲了幾片汗顏的樹葉,任哲一臉黑線,深感現在的動畫片對呂鍾這類大爺荼毒太深。
羊愛上狼?好像還有這麼一首歌吧,又或者是灰太狼與美羊羊……
“那是狼愛上羊啊~愛的瘋狂,他們一起流浪到遠方……”
“打住,什麼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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