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氣氛凝重得仿若能攥出水來。</br>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傾灑而入，卻未能驅散那如烏雲蔽日般的壓抑。高懸的龍涎香悠悠飄散，卻掩不住即將爆發的洶湧暗潮。</br>言官步塵身著一襲青素官袍，腰束革帶，頭戴烏紗，此刻他向前邁出一大步，那官靴踏在金磚之上，發出聲聲悶響，打破了殿內的死寂。</br>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在殿宇間迴盪。</br>“陛下您實在是太過分了，臣今日不得不言！您最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過於鋪張浪費！您瞧瞧您每日所著服飾，綾羅綢緞盡選最上等，繡工繁雜精美至極，珠翠寶石更是不計其數，拖尾比城樓都要長！這豈能是皇帝的穿著！？陛下您身負江山社稷，一舉一動皆為天下表率，如此行徑，豈不是有辱國體，讓百姓如何看待，讓他國如何評說啊！”</br>慕容嫣坐在鳳椅上，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鳳袍的衣角，那精美的綢緞在她指尖微微變形。</br>頭頂鳳冠上垂下的珠簾晃動著，發出細碎的碰撞聲。</br>她深吸一口氣，鳳目圓睜，死死地盯著步塵，貝齒緊咬下唇，直至咬出一道淺淺白痕，良久，才從牙縫中擠出話來。</br>“朕身為皇帝，連天下都是朕的，難道連挑選自己喜歡的衣服這點權力都沒有？你們莫不是要朕身著粗布麻衣，與那田間老農無異，才算是合乎你們心意？”</br>“陛下，臣沒有讓陛下穿粗布麻衣，而是您的鳳袍實在太過貴重！金絲銀縷纏繞，珍奇異寶鑲嵌，這耗費的錢財，足夠賑濟一方災民，讓百姓免受飢寒之苦。陛下您肩負江山社稷，如此鋪張，豈不是忘了民生之艱！”</br>“你所言民生之艱，朕又何嘗不知？朕沒日沒夜地審閱奏章，哪一件關乎百姓溫飽、社稷安危的事情，朕不是嘔心瀝血去思量？可這鳳袍於朕而言，並非僅是一件衣物。”</br>慕容嫣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從鳳椅上站起身來。</br>隨著她這一起身的動作，頭頂那莊重華美的鳳冠率先有了反應。</br>鳳冠之上，金絲精心纏繞而成的鳳凰造型，彷彿瞬間被注入了生命，振翅欲飛。</br>鳳冠四周垂下的珠簾，皆是以圓潤的南海珍珠串就，顆顆晶瑩剔透，此刻它們相互碰撞，發出一連串細碎而清脆的聲響，如同一曲靈動的樂章，打破了殿內凝重的寂靜。</br>那珠簾的抖動，恰似慕容嫣此刻激盪的心境，雖外表波瀾不驚，內裡實則洶湧澎湃。</br>再看她身上的鳳袍，這鳳袍乃是集天下能工巧匠之力，耗時三年精心縫製而成。</br>袍身以明黃色的頂級綢緞為底，那綢緞光澤溫潤，觸手生溫，其上用金銀絲線繡滿了形態各異的鳳凰，或翱翔九天，或棲於梧桐，栩栩如生，呼之欲出。</br>鳳凰周圍，又點綴著五彩的寶石與圓潤的珍珠，在殿內微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璀璨奪目的光芒，仿若將漫天星辰皆披掛於身。</br>鳳袍的拖尾更是長達二十米，其上繡紋繁複，用工精細，拖在地上，如同一朵緩緩綻放的金色雲霞，隨著慕容嫣的起身，輕輕擺動，發出簌簌的細微聲響。</br>慕容嫣蓮步輕移，走下高臺，雙手似有若無地輕輕提起裙襬兩側，那姿態優雅而從容，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br>每一步落下，鳳袍拖尾都隨之微微起伏。</br>她就這樣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站在了群臣面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冷峻似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br>此時的她，不再僅僅是一位女子，而是掌控乾坤的帝王，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威嚴之氣，讓群臣下意識地垂下頭顱，不敢與之對視。</br>整個金鑾殿內，唯餘她裙襬擺動的簌簌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彷彿時間都為她而靜止，空間都因她而收縮，所有人都被籠罩在她強大的氣場之下。</br>她款步走下臺階，目光掃過眾臣，說道：“朕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打破的是千百年來的陳規舊矩。這一路上有多少質疑，有多少謾罵，你們可曾知曉？這鳳袍，就是朕的戰甲！當朕身著鳳袍面對滿朝文武，面對天下蒼生時，它可以給予朕力量，讓朕時刻銘記自己的身份與責任。”</br>慕容嫣話音剛落，工部尚書宋正林便出列了。</br>這人以前是中立派，後來變成林臻的死忠，現在也忠心慕容嫣。</br>但即便如此，他也覺得慕容嫣的穿著太過奢華，這簡直不像個皇帝。</br>他年逾五十，面容清瘦，頜下幾縷長鬚，透著幾分文人的儒雅與幹練。</br>只見他微微躬身，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沉聲道：“陛下息怒，臣深知陛下治國不易，也明白陛下的苦衷。陛下確實有挑選衣服的權力，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臣也認為您的鳳袍很好看，很華麗。”</br>宋正林說完其他官員都是瞪大眼睛。</br>這死老頭什麼時候也這麼趨炎附勢了？尤其是步塵，他站出來指責道：“尚書大人！你這樣說是會誤導陛下的！你是何居心！？”</br>宋正林都沒搭理他。</br>因為他知道，步塵這個人就是言官，勸諫是他的工作，甚至很多時候慕容嫣就算沒問題他也得找找茬，以體現出他身為言官的作用。</br>但雖然林臻對整個大乾的改革，言官的作用已經越來越小了，因為林臻不喜歡孔孟的德行操守那一套。</br>慕容嫣臉色稍緩，卻見宋正林正了正衣冠，說道：“然當下我大乾局勢，陛下也不可不察。前些年戰亂頻發，雖如今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國力剛剛有所恢復，可處處仍是百廢待興。百姓家中尚有諸多難處，田間水利待修，城池壁壘需固，這一樁樁、一件件，每一項皆是燒錢之舉，此時將財力耗費在鳳袍上，是否......不妥？臣以為，此時應把更多的錢用在這些該用的地方，方不負陛下對臣等的重託，不負百姓的期盼。”</br>慕容嫣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宋愛卿所言極是，工程建設確為重中之重。但你且看，現在各國都有派使者在京城暗暗觀察，這鳳袍就是大乾的顏面。朕以盛裝示人，彰顯的是大乾的國力昌盛，讓他國不敢小覷。朕身處這皇位，一舉一動皆為政治，穿這鳳袍，為的是在無形中穩住朝堂，震懾四方。”</br>“狡辯！陛下，難道說一件衣服就能讓外國對我大乾低頭嗎？”步塵又站了出來，一點面子沒給慕容嫣留。</br>不過現在慕容嫣已經不生氣了，既然群臣把這件事情提出來，她乾脆就一次性解決，省得日後再出來鬧。</br>兵部尚書劉愷威亦是眉頭緊鎖。</br>猶豫了一瞬後，終是咬咬牙，大步跨出，作揖道。</br>“陛下，臣也有話要說。臣掌管兵部，深知將士們的不易。他們戍守邊疆，風餐露宿，與敵寇浴血奮戰，為的便是保我大乾國泰民安。可如今軍餉微薄，許多將士家中妻兒老小都難以溫飽。若是困難時期也就罷了，可偏偏陛下您如此奢靡地置辦衣物，耗費巨資，若能將這做衣服的錢拿出來，給將士們稍微漲漲軍餉，必能讓他們感恩戴德，士氣大振，於我大乾江山穩固，益處無窮啊！”</br>慕容嫣目光轉向劉愷威，眼神中透著堅定。</br>“劉愛卿說的也有道理，將士們的付出朕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你想過沒有，若朕身為女帝，在朝堂之上邋里邋遢，穿著樸素，如何讓將士們信服朕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為朕拋頭顱、灑熱血？這鳳袍所承載的威望，能讓將士們知道，他們守護的是一個榮耀輝煌的大乾，他們的奉獻是值得的！”</br>緊接著，司馬忠也上前一步，面色冷峻，目光直視慕容嫣，朗聲道。</br>“陛下，古往今來，為君者皆當為百官做表率，清正廉潔乃是治國之基。陛下既已開闢女帝之先河，自是要比歷代帝王更加謹言慎行才對，稍有差池，便會落人口實，引發朝堂動盪、民心不穩。臣懇請陛下思量一二，摒棄奢靡之風，重拾簡樸之道。”</br>慕容嫣停下腳步，站在殿中，環顧四周，聲音陡然拔高。</br>“丞相，朕問你，若一味簡樸，百姓見朕如此是否會認為大乾窮困潦倒？朕既要讓百姓看到朕親民愛民，也要讓他們堅信大乾的繁榮富強。朕的鳳袍，是符號，是象徵，朕用它告訴世人，女子亦能撐起這萬里江山，亦能讓大乾走向巔峰！朕穿它，不是為了滿足私慾，而是為了大乾的長治久安！”</br>言罷，朝廷死一般的沉寂。</br>就沒見過這麼能詭辯的，連步塵這樣的言官也被慕容嫣懟得啞口無言。</br>慕容嫣說的有道理嗎？</br>從她這個角度思考，確實有道理。</br>她是千古以來的第一位女帝，自然需要利用外在的條件來穩固她在群臣心目中的形象。</br>但這點對當臣子而言，又很難接受。</br>他們在乎的是國家，是民生，是社稷，不是你女帝的形象。</br>慕容嫣見群臣一時沉默，便趁熱打鐵，再次開口。</br>“諸位愛卿，朕明白你們心繫民生、擔憂國運。這份忠誠，朕心甚慰。可你們只看到這鳳袍外表的奢華，卻未洞察其背後的深意。朕以女子之身，初登大寶，各國勢力暗流湧動，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朕，等著看朕這位女帝的笑話。這鳳袍，就是朕昭告天下的檄文，它向世人宣告，朕有足夠的底氣與魄力統治大乾！”</br>步塵梗著脖子，分毫不讓。</br>“陛下，恕臣直言，國之根基在於百姓，若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空有這奢華鳳袍又有何用？陛下就算要立威，也當以仁政為先，把這做鳳袍的錢財拿去興修水利、開墾荒地，讓百姓實實在在受益，那才是真正的底氣！”</br>慕容嫣微微眯眼，目光掃過步塵，語氣不疾不徐。</br>“布愛卿，你所言的仁政，朕從未有一日懈怠。朕已下令各地官員減免賦稅，到今天，農稅已經達到了十稅三，朕問你，別說大乾，就是放眼整個天下，有哪個國家能做到農稅十稅三！？”</br>“這......”</br>這沒辦法反駁。</br>慕容嫣確實做到了，而且地主階級沒有造反。</br>民間現在對她的呼聲非常高，甚至很多山村裡已經在建造慕容嫣的雕像，就是為了紀念這一偉大盛舉。</br>十稅三啊。</br>哪個國家也做不到。</br>慕容嫣見他不說話，嘴角露出一道笑意：“朕難道施行的不是仁政？不是為了百姓生計？”</br>步塵拱手道：“陛下確實為百姓謀了福祉，可這跟您的鳳袍有什麼關係？如果把做鳳袍的錢拿出來，京城周邊的百姓的農稅就能降到十稅二。”</br>“你不知道。這鳳袍正是朕推行仁政的助力。朕身著它接見各國使節，展現大乾雄厚財力，換來的是有利的通商條約，能引入他國物資、技術，最終受益的還是大乾百姓。你怎知朕的考量不是長遠之計？”</br>步塵說道：“可即便如此，可國內諸多事務千頭萬緒，處處都需要錢。新修官道缺銀錢，以致進度緩慢，貨物運輸不暢，影響經濟流通；還有各地學堂因資金短缺，難以聘請良師，貽誤學子前程。這些皆是亟待解決的燃眉之急，陛下怎可本末倒置，執著於這鳳袍的奢華？”</br>慕容嫣輕輕踱步，鳳袍隨風輕擺，美輪美奐。</br>她的聲音沉穩有力。</br>“朕並非不顧及這些。官道修建、學堂發展，朕已有規劃，後續資金戶部自會落實到位。況且朕的鳳袍用的也不是國庫的錢，何談燃眉之急？你們想想，這鳳袍穿在朕身上，引發的是朝堂熱議、民間輿論，讓朕時刻處於焦點，這就迫使朕做事必須更加謹慎周全，這不正是督促朕將各項政策落實得更好嗎？？它就如同警鐘，時刻提醒朕不能犯錯，這間接帶來的益處，遠超其本身價值。”</br>“那邊疆將士們在生死線上搏殺又怎麼算？他們為了大乾浴血奮戰，可得到的卻如此之少。這鳳袍價值連城，若折換成兵器糧草送往前線，能救下多少將士性命，能讓邊疆穩固幾分。陛下身為女帝，當以將士之心為心，怎可貪戀這虛榮之物？”</br>慕容嫣神色一凜，目光灼灼地看向步塵。</br>“你怎知朕不顧將士死活？朕多次親赴軍營犒勞，頒佈嘉獎令，提升撫卹標準，哪一樣不是為了將士？就說代縣大戰，朕親自批閱，提高將士撫卹到一百兩！軍餉更是從六百文錢提高到三兩紋銀。所以呢？朕穿個鳳袍就會影響將士們殺敵？還是會影響他們的忠誠？”</br>慕容嫣揮舞袖子，上面的鳳凰隨之擺動，活靈活現，美不勝收。</br>“這鳳袍看似奢華，實則是一種精神象徵。將士們聽聞朕身著它處理國事，威風八面，他們會覺得自己守護的是一個尊貴榮耀的大乾，會更加奮勇殺敵。朕用這鳳袍凝聚軍心，不比幾車兵器糧草作用小！”</br>司馬忠見她與步塵僵持不下，又站出來說道：“陛下，微臣絕不是危言聳聽，歷來奢靡之風盛行之地，必生禍亂。陛下既為女帝，就應有別於常人，需剋制**，簡樸持家，方能給後世子孫樹立楷模，保大乾江山永固。”</br>慕容嫣不假思索地回覆他。</br>“丞相，你和王爺一樣，一生剛正，朕都敬重有加。但朕所做的一切，恰是為了給後世子孫創造更好的條件。朕打破常規，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這過程中必須有果敢之舉、獨特之法。</br>這鳳袍承載著朕的信念與大乾的未來，它見證朕如何在荊棘中開闢道路，讓後人知曉，大乾在朕手中，不僅沒有衰敗，反而走向輝煌。朕今日身著它，是為了明日大乾子民能身著華服，安居樂業。”</br>步塵說道：“那就請陛下做出讓百姓安居樂業的事情，如果不做，臣寧死也要阻止陛下的奢靡之風。”</br>“你！”</br>慕容嫣沒想到自己剛才的一番話都白說了。</br>“那你說如何？”</br>“不如陛下開放皇宮內務府，在戶部設定辦公地點，好讓微臣們知道陛下的收入是多少，有多少用來您自己的消費，有多少用來建設民生，多餘的錢是不是該由戶部掌管以用於其他需要的地方？如此方可證明陛下仁政治國之心。”</br>靠！</br>上當了！</br>這幾個大臣都是商量得好，目前在於慕容嫣手裡的錢！</br>他們希望把這筆錢從慕容嫣的手裡摳出來，然後用在其他地方。</br>慕容嫣攥緊粉拳，怒極反笑。</br>“呵呵呵呵，好，好啊！你們一個個都口口聲聲為朕、為大乾著想。到頭來算計的卻是朕的小金庫！朕告訴你們，這錢來路清白，是世子給朕的分紅！朕可以對外公開，甚至可以公開打造一件鳳袍要多少錢，但是你們記住！以後朕的鳳袍，任何人都不許指指點點！朕乃千古以來第一位女帝，自該有女帝的特點和風範！那些循規蹈矩、毫無生趣的日子朕不會去過，也永遠不會向你們男權低頭！”</br>“朕既坐在這皇位上，便要讓天下人知曉，女子治天下，亦能不輸男子分毫！”</br>“氣死朕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