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的轉身,氣勢洶洶問詰江琪。
“瑟瑟江上,閣下視人命如兒戲,一語不合就沉船,我以為沂水縣主冒犯在先,閣下只是脾氣不好、性情乖張;定王世子遭人暗算,滿門孤弱受人欺凌,閣下挺身救人,解王府之難,我敬閣下巾幗仁義、恩怨分明。此兩事,閣下所作所為,我尚能理解。但是——”
他話鋒一轉,“我皇妹自小嬌慣,一時糊塗,無心之失侵擾閣下,閣下就命人入府行刺我,還膽敢潛入禁宮,行刺天子不成,又毀了我皇妹容顏。此舉不可不謂小肚雞腸、陰險狡詐。”
“至於閣下的寵物,偷食我王府珍禽在先,傷我在後,閣下卻讓九術抬出隱國師,惡人先告狀,如今又縱容手下出言冒犯、傷我侍衛。依我看,閣下分明是飛揚跋扈、不明是非,無法無天至極!”
他連珠炮喋喋不止,欲將心中不滿統統發洩出來。
“閣下初入瑞安,不知天高地厚,想來不懂得為將來做打算。這般四下結怨,處處樹敵,早晚必食惡果,陷入險境而無人救。我勸閣下莫再自掘墳墓,為人還是謙遜些好……”
句句字字皆含怒氣,譏諷、勸誡、發洩、抱怨……無有半點讚賞。
自瑟瑟江上交鋒,他旁觀江琪許久,曾試圖瞭解她的想法,揣摩她的心思,洞察她的喜好,也曾設身處地去設想過一個孤身女子的艱難。
到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他看不懂這個人。
她日日躲在慕一山莊裡不與人往來,一面自負任性,縱容手下胡來;一面又謹慎低調,不親自出面碰撞任何人。
既不主動交好,又不離開瑞安,她的存在讓人如鯁在喉,想忽視都難。
然任他長篇大論,江琪容色未改。慢悠悠的一字一字還擊回去。
“結怨與否,我不在乎。”
“九術好意,非我指使。”
“你的想法,偏見武斷,我不愛聽!”
她緩緩道來,散漫之態讓溧陽王覺得石投滄海,先前那一番長篇大論都白說了。
好比用盡平生功力,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打出的渾厚一掌,擊在了虛空白雲裡,無力感迫得溧陽王心焦欲焚。
“至於禁言,她的話就是我的話,你——沒資格質疑!”
這就是她的回應。
肅冷中帶著強勢,平淡中藏著霸道,攜排山倒海之勢,撲面砸的溧陽王透不過氣。
“你要與我交惡?江湖之人與一國郡王交惡,你可知是何結果?”他目眥欲裂。到了這地步,她仍未有絲毫服軟之意。
他見識過各色女子,或媚或妖或狠或毒或驕或狡,唯獨沒有這樣硬碰硬的死心眼。要強,是女子的大忌。
“隨便。與天下交惡,我也不在乎。”傲慢至極的回覆,但被她說出來,卻像隨口談天一般。
“你!”她真是能耐了。長至今日,他溧陽王是第一次被人堵得啞口無言。
阜陵王旁聽了半天,他們所說之事,雖不盡知曉,但有一點卻看得清晰。七皇兄即便在氣頭上,仍在剋制。反觀江琪,是真的無所謂。這樣的二人必然會談崩的,他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皇兄,江琪,請聽我一言。”
“我知你們都無惡意,不過是性情中人,不善辯駁,各有所堅持罷了。箇中事由,已然過去,再來追究,確實無益處。不如,二位賣我個面子,往日種種恩怨就此揭過,可好?”
不偏不倚,只道是性情中人。
不探不究,自此相安無事。
一場衝突消弭於瞬息。好一個和事佬!
正可謂水眸脈脈幾多情,東風難解痴情味。對江琪來說,眼下是何種情境,無關緊要。她對眼前人沒來由的多了幾分欣賞,這欣賞足以卸下她寡淡的面具。
“好!一筆勾銷。我無所謂。”
說這番話明明該目視溧陽王,才顯得誠意十足,因為他才是她要和解的人,可她偏偏只灼灼注目阜陵王。
她爽快的滿口答應,並不是真的被他巧言妙語所說服。反正她不喜解釋,也無耐心扯皮,勝負無所謂,不介意為他退一步。
“皇兄,江琪一展大度,皇兄意下如何?”
這話說的,好像他若不和解,就是小氣吧啦的不如一個女子。他會不大度嗎?當然不會。縱然會,也不要輸給一個女子。
溧陽王慍色漸消,順著阜陵王給的臺階說:“如此甚好。我願與閣下摒棄舊怨,從此相安無事。”
“今日到此結束。我累了,明日見。”她起身,話音裡能聽出幾分愉悅與期待,這愉悅自然是對阜陵王的。
“明日我去接你。”阜陵王戀戀不捨,如別愛侶。
“不用,明日你來慕一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