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女人在半夜迷濛地醒來,準備給孩子喂夜奶的時候,發現自己床邊站著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男人,或許都很難做到鎮靜自若。
林晴安在自己的喉嚨發出尖叫之前,率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藉著床頭昏黃的小燈光芒,看清了這個人的臉,所以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尖叫出聲……
整個房間裡,都是極為濃重的血氣。
一身漆黑衣服的阿希禮沉默地站在林晴安的床邊,他的眼神沉默而空洞。望向林晴安床邊的嬰兒床時,眸光極為柔和,可他整個人又是肅殺無比的。
血一滴一滴地順著阿希禮柔順的金髮向下滴著,看起來他好像整個人都被鮮血浸透了一般……
一道猙獰的、新鮮的傷口橫亙在阿希禮的右眉骨上,皮肉橫飛,傷口處的血已經凝結成了可怕的黑色,殘忍地破壞了這張原本俊美如同阿修羅一般的臉龐。
可阿希禮黯綠色的眸子裡是一片空洞和茫然,他好像感覺不到近乎毀容的巨大傷疤帶來的疼痛一樣,靜靜地站在林晴安的床頭,如同一尊沉入大西洋深處的亞特蘭蒂斯雕像。
林晴安怔怔地看著形同修羅一般的阿希禮——她被嚇壞了。
這個男人渾身是血,卻連呼吸都輕微到令人注意不到,就像是一個幽靈,一個手中執著巨大鐮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阿希禮看著嬰兒床裡的兩個小嬰兒,不知道是因為餓了還是因為房間裡格外濃重的血腥氣息,小星河跟小紅豆都有些焦躁地踢蹬著小腿,憋著臉,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林晴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壓抑住語氣中的顫抖,試探地問阿希禮:“你……要我幫你叫李醫生嗎?”
阿希禮沒有開口回答林晴安,他好像失去了靈魂一般,只是靜靜地站立著。
林晴安猶豫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可她的手指還沒有觸碰到呼叫鈴的時候,阿希禮忽然伸手按住了林晴安的手。
他冰涼的手覆蓋在林晴安溫熱的手背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林晴安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驚惶地看著這個不知深淺不知意圖的男人。
阿希禮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他麻木地抬起另一隻手,擦去了眼睫毛上的血,聲音嘶啞地開口:“不許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
林晴安怔了怔,輕聲問他:“連李醫生也不能知道嗎?你的傷口……需要趕緊處理。”
阿希禮的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個譏誚的笑來。
他閉了閉眼睛,淡淡地說:“明天,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林晴安還沒有來得及喜悅,阿希禮冰冷無比的手忽然從林晴安的手背上滑落,他臉色極度蒼白,“砰”地一聲,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林晴安被阿希禮倒地的聲音嚇得又是一顫,她呆坐在床上,看著阿希禮的胸口微微起伏,確認阿希禮不是猝死,只是昏迷了過去之後,忽然極度憤怒地扭曲了面孔:“什麼啊!這是什麼啊!”
可就算再在心底咒罵著阿希禮,林晴安還是不能眼睜睜地任由阿希禮就這樣在她的病床下就這麼昏迷過去。
產後修養過的林晴安可以自己下床,只要不進行劇烈活動就可以。林晴安瞪著地上的男人,認命地閉了閉眼睛,咬著牙扶著床頭的櫃子下了床。
她匆忙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上面凝結了一塊粘稠的血漬,是從阿希禮的手上滴落的。
林晴安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血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她真怕阿希禮就這麼死了,第二天被李歸秋髮現,到時候林晴安可是百口莫辯……
林晴安心疼地輕輕搖了搖嬰兒床,這時候她來不及安撫兩個小寶貝,防止阿希禮猝死才是正經事兒……
林晴安穿上拖鞋,使出吃奶的勁兒,把阿希禮拖到了病房裡的獨立衛生間裡。
黑襯衫,黑褲子,黑色靴子,整一出殺手的標配裝備。
林晴安毫無意外地在阿希禮腰側摸到了槍帶和沉重的手槍。
她手指顫抖地把槍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塞到毯子下面。
擦槍走火之類的事情,還是儘量避免為好。畢竟,林晴安這輩子都沒有摸過槍……
林晴安將浴室的花灑拿在自己的手裡,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解開了阿希禮襯衫的扣子。
倒不是她故意想吃阿希禮的豆腐,林晴安只是怕阿希禮身上萬一還有別的傷口的話,一旦沾了水,很容易感染。
她可不想成為害死阿希禮的罪魁禍首。
林晴安胡亂在阿希禮身上摸了一通,確認阿希禮除了眉骨上那一道猙獰的傷口之外,身上並沒有什麼別的傷痕,這才擰開了花灑,一道溫熱的水柱噴射下來。林晴安小心翼翼地給阿希禮衝著身上濃稠的血跡。
既然不是阿希禮自己的血,那就只可能是別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