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去不去……”鹿鳴縮在椅子裡，瞪著長寧。她身形本來就嬌小，椅子寬大，看上去真如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姑娘一般楚楚可憐。
生魂逸散之處嫌疑最大，她自然知道長寧說的有道理，但是真要去鬼氣森森的墓場裡探查，她還是難以克服天然的恐懼。修為如何是一回事，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對於怪力亂神一類的東西還處在敬而遠之能避則避的狀態。
長寧一頭黑線地看著鹿鳴。
先前無論是對陣活傀還是硬抗林寒一擊，這位師姐展現出來的實力怎麼看都不會像是會被一片墓場嚇倒的樣子。更何況真要形成令得修道者都頭疼的野鬼，那非得是一片多少沾著地脈的亂葬崗積年累月才有可能。商河城這種皇朝重鎮，有鎮守巡查，更有修道者頻繁往來，城外一片墓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長出孤魂野鬼這種天然的邪物。
長寧還想開口相勸，卻看鹿鳴直接放出道力。她那柄飾花小劍雖然依然隱藏在氣海之內，但是已經被灌注了道力，只待鹿鳴心念一轉，便能帶著她御劍遠遁。
明知鹿鳴如此之大的反應裡一多半其實都是半嗔半惱，長寧卻也只能打消了要鹿鳴一同前往的念頭。若是真的察探出來什麼，鹿鳴御劍馳援也還來得及。
還不等長寧再說些什麼，一邊樓梯上傳來“噔噔噔”的聲音，然後一點一點出現斗笠、沾染灰塵的僧袍，一柄錫杖。
正是清思僧。
長寧和鹿鳴起身相迎。桌子上還攤著沒吃完的手切羊肉片，二人面色稍顯尷尬。店小二也緊隨其後上得樓來，口中告罪不迭道“佛爺若是要用膳，小的叫後廚去弄一桌子素齋？”
清思微笑擺擺手不以為意，就在桌邊坐下。片刻之後，桌子上的一片狼藉被收拾乾淨，店老闆更是親自出現重新上了幾盤水果。雖只是應季常見的水果，卻顯然細緻挑選過，賣相極佳，淡淡果香撲鼻。商河城物產互通頻繁，可對於一家火鍋店來講，短短時間內備下這麼些東西也委實要費一番工夫。
“即使是在商河城這樣的重鎮之內，修行者和凡俗之間的隔閡依舊如此之深……貧僧此刻只是行腳客僧的身份，卻還是勞得店家如此大費周章。”
長寧和鹿鳴沉默片刻。清思如此感嘆，顯然這種場景已經見過不少。對於長寧這種還沒來得及徹底習慣身份轉換的人來講，這種殷勤所帶來的不適感顯得尤為明顯。
鹿鳴啃了一口梨，打斷沉默，轉頭問清思：“清思師兄，怎麼入城之後你就不見了人影，到現在才出現？”她並不奇怪為何清思可以找到這裡，畢竟剛才她道力外放了一瞬。這道道力對於商河城其他的修道者來講，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往來如此頻繁的城鎮之內充滿了晦澀的道力波動，四步境界的道力如同水滴入海，並不會引起什麼注意。然而相處數日的清思卻顯然辨別得出，找到這裡也完全正常。
清思道：“貧僧本來打算進城之後找個地方等二位，卻不想畢竟僧人的身份還是太過招搖。有人家找到貧僧，請我去為他家剛剛過世的老太太佈道場做法事，渡化往生。這是出家人分內之事，貧僧自然應下。另一方面，前來相請之人眉宇間暗凝一道陰煞之氣，和先前在惑魂陣內那些活傀身上的氣息頗有相似之處，故而沒來得及留下印記便隨他們先行一步。”
聽到有線索，長寧和鹿鳴對視一眼。這真個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和鹿鳴二人被外道高手半是威脅半是委託，也只是隱隱有個探查的方向，還差點逼得鹿鳴劍遁。哪想清思只是以行腳僧的身份往城內一站，便有線索自動找了上來。
“那戶人家是此處坐商，姓陳，宅子所處頗為僻靜。貧僧入宅之時，便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陰邪氣息，為免打草驚蛇，貧僧並未順著氣息追查源頭。好在那氣息應該也只是從某處逸散出來，毫無指向，並未發現貧僧。”
“陰邪氣息？冥息？”
“不像。冥息更加純粹，陳宅之內的這股氣息極為混雜汙穢，像是將無數人的怨恨憤懣之念收集在了一起，然後聚攏起來鎮壓在某處。這股氣息極其微弱，若不是我多少有些準備，恐怕真的完全不會感知到。”
長寧心中一動，將方才遇到林寒之事道出，末了補充道：“若按照凝魂陣吸納魂力的效果來看，陣法不完全啟動，細水長流下來，的確會將各種道力魂力牽引到一起。惑魂陣本就是陰邪之陣，深宅大院之中若說沒有怨念也不可能。緩慢積累下來，倒是真的有可能出現清思師兄形容的這種情況……而且，宅中有人新死，也正好合了惑魂陣要從幽冥牽引魂魄這一點。”
清思點點頭，贊同道：“不錯。陳宅所在僻靜，佈下大陣並不引人注目。陳宅之內老太太故去頭七未滿，大陣含而不發，恐怕要啟用也就在這幾天。其他人危在旦夕。宅院之內一般不會有人太過探查，若真的出事，也能瞞天過海一陣子。一旦陳宅之內生人魂力被汲取一干，大陣初具規模，再要破解便沒那麼容易了。”
“少不得還得再跑一趟陳宅，說不定我們要找的那兇徒就已經隱身於內。”
鹿鳴癟了癟嘴，長寧猜出來她多少還是不願意去，剛想出言勸慰，卻見鹿鳴忽然起身道：“去就去，誰怕誰！老孃替天行道，匡扶正義，真有野鬼，又有何懼哉！”
“善哉。”清思合掌佛唱，“貧僧只道要準備經幡，先行脫身而出。既然找到了兩位，貧僧入陳宅查探，勞煩二位在外策應。只要能壓制住大陣，按照那林寒所講找到陣眼，當可避免一場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