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殿裡只滅得剩下了外殿一盞油燈,他這才眯了眯眼,抬步向著殿門而去。
明月清朗,照得一地華光,皇甫悅大步走出寢殿的院子,直奔寢殿旁邊的小院兒。
出了院門,穿過一片竹林,很快便到了一座竹籬圍著的院落前,皇甫悅隔著那竹籬盯著裡頭那排木質的屋子中透出的瑩瑩燈火,他雙手攥拳,眼中一片戾氣。
忽然,那東側屋子的門緩緩開啟,燈火映照下,一個小小的身影溜出了屋子,慢慢走出了木屋的陰影。
看到那小小的娃兒朝著自個兒的方向而來,皇甫悅眼中閃過一星寒芒,他隱在竹製的高大門框後,緊緊地盯著越走越近的永憶,那眼神直如鷹隼。
小永憶獨自走到門旁,皇甫悅往前一探,正要伸手,忽然覺得身後一陣煞氣籠罩而來,一時間他竟是動彈不得,只得僵在那裡看著永憶出了竹門。
站在門口,永憶仰著頭看著皇甫悅,清明溼潤的眼睛眨了眨,很是平淡地道。“我識得你,在那攬募處時,你是母后的隨侍。”
皇甫悅知道身後有絕世高手在,也不敢造次,帶了些惱意地道。“是又如何?”
“徐公,他是母后侍人,不必傷他,免得母后擔憂。”永憶揹著手把皇甫悅審視了一番,皺著小眉頭道。“你這個人,怎的生得與父王如此相似?若我記得不錯,你叫皇甫悅吧?”
皇甫悅被個四歲的小兒審問,自覺得面上無光,惱怒之極,可礙著身後那人武功實在太高,猶豫再三,他只得點了點頭。
“皇甫世家,也算是個大族,郎君投奔我母后,是為著出人頭地,向族中有所交代,既然期望已達,因何還要肖想我的母后?”
永憶這話問得皇甫悅一噎,他瞪著月光下這個還不足五歲的小兒,一陣心驚。
眼前這個小兒才四歲多,就已經能洞悉他的用意,他真不敢想,這樣一個小兒若是長大成人,會是怎樣的心思縝密,洞悉明瞭?
“皇甫君,多謝郎君相護家母,自今日而後,小子與父兄當盡其責,不敢勞煩郎君。”
永憶向著皇甫悅一揖,直起腰背,瓷白的小臉兒靜靜地看著他,那一雙清明的眼似是能看穿一切,讓皇甫悅心頭一跳。
“既是公子有話,皇甫,你好自為之。”
皇甫悅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蒼老聲音嚇了一跳,他只覺得身上一鬆,背後那股壓制他的力量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驚惶地回頭看去,清白的月色下,只見到樹影憧憧,卻沒有半個人影,皇甫悅定了定心神,轉回頭看向站在身前的永憶。
驚疑不定地打量了他一眼,皇甫悅眼珠子胡亂轉了轉,也不開口,一扭身大步離去。
眼看著皇甫悅去的遠了,先時那蒼老的聲音冷冷地哼了聲,不屑地道。
“夫人身側諸多賢才,偏偏提拔了這麼一個有虎狼之心的,他能得夫人青眼,莫不是因著他與王上相似?”
“母后是顧忌父王。”永憶右手搭在下巴上,咬著嫩白的食指道。
“我總覺著,大兄與母后對父王的態度極是怪異,且待明日前去,看看再說,大兄還不願與我多言,想是還要些時日才能帶父王進府。”
“公子此計甚妙,只是苦了公子,要在當中周旋。”月色下,白髮麻衣的徐公慢慢走出竹籬旁的陰影,上前對永憶略略拱手道。“公子,葉夫人未登後位,公子還是莫要以母后相稱的好。”
“是,小子受教了。”永憶像模像樣地對著徐公一個深揖,起身仰頭看著他道。“公且回去告知父王,兄長仁厚,永憶安好,尋回母親一事,必不辱命!”
徐公被永憶那認真的模樣逗笑,滿眼慈愛地道。“公子長大了,可獨當一面了。”
“此皆是父王與諸公教導有方,實乃永憶之幸。”小永憶說罷,又躬身對著徐公一揖道。
“夜深露重,公今日可在父王處歇息,此處有郡主府的宗師相護,今夜不會有事,永憶恭送徐老。”
“多謝公子記掛。”徐公眼神極是溫和地看著永憶,點點頭道。“公子且去,老夫總要看著公子入內,方才心安。”
永憶抬起頭來,雙眼一彎,甜甜笑道。“是。”
說罷,永憶起身理了理衣裳,進了竹門把那門扇輕輕一磕,邁著小腿回了屋內。
看著那屋內燈影一暗,徐公身形一晃,轉眼間便消失在了院外。
天上明月清華,照在這小小的院落中,甚是平和安寧,夜風輕起,帶動竹葉沙沙,幾片發黃的竹葉隨風飄落在這安靜的小院,直沒入院內的溪水中,慢慢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