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莫說這些了,阿福,你帶永憶先出去,我有話要同你們的母親說。”劉莊拍了拍阿福的背,讓他起身,阿福也不哭了,站起身來對著劉莊行了禮,聽話地拉著還在抹淚的永憶出了殿門。
看著兩個小的出了門,殿中只剩下了自己和劉莊,葉子儀低下頭跪坐在劉莊身側,等著劉莊開口。
直是過了好一會兒,劉莊嘆了口氣道。“如意啊,你想過以後麼?”
“孩兒不敢想。”葉子儀看著膝頭透白的指尖,低聲道。“我不敢到他身旁去,舅父,阿福的身世,永憶的身世,該怎麼向世人說明?阿福和永憶,又該如何自處?”
“除去這些呢?”劉莊的聲音很溫和,他倚著几案,慈祥地看著葉子儀,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還有,就是立太子的事,永憶是阿成名義上的大子,太子之位,該當由永憶承襲,若是讓阿福回齊,太子之位長幼有序,總會生出變化,怕是永憶長大,他們兄弟不睦,又生事端。”
“還有麼?”劉莊靜靜地看著葉子儀,似乎是在等她回話。
“有。我已在這裡尋好陰府了,本就想著這一世再不與他相見。既是死過一次,我不想讓他看著我再死一回,舅父,我想……明日便搬到墓中去,阿福和永憶,煩勞舅父照料了。”
葉子儀說著,俯身向著劉莊伏地一拜,額頭重重地抵在地板上,直磕得那地板‘咚’的一聲悶響。
“如意,你這些煩憂,從何而來?姜成他是廢人麼?要你為他處心積慮,事事為他謀劃?阿福與永憶是尋常小兒麼?他們不會分辨事非?便是沒有這些事,這四國千百年來,手足相殘的有多少,你知道的不比舅父少吧?你這些擔憂,到底有什麼用?”
劉莊輕嘆了聲,扶起葉子儀道。“如意,你的孩兒,你來養,你的夫君,你去同他說時日無多,既恐他心傷,似這樣逃避,便是極智了麼?”
葉子儀有些無力地起身,眼中含淚地道。“舅父,我做不到,我不能跟他說這些,他……他不會離開的,若是我說了,他定然會娶我為後,他日我身死,他不知會如何心傷,到得那時,朝堂總會生出變故,他若不能及時清醒,這些年辛苦闖下的基業,就白費了,我不能……”
“如意!”劉莊沉聲打斷葉子儀的話,凝眉道。“他說你與他有約,要做他的妻,為他的後,那是五年之前吧?他斷了這五載相思,成了齊王,若真的只是為你,那王位若無你相伴,算得什麼?”
算得什麼?
葉子儀呆住,這些事,她從未想過,他們是約定過,他也確實做到了,她該踐諾嗎?
只一日,只一月,他們在一起的確會覺得幸福,可是有多麼幸福,就會有多沉的傷痛啊,她怎麼捨得?
“如意,人生在世,諸多事身不由己,聽憑天意,只是,你之所願非旁人所願,因你一人所欲,使得四人受苦,為何?”
劉莊長嘆了聲,伸出手臂,輕拍了拍葉子儀的肩膀道。“如意,不要執著了,人生短暫,何不放開胸懷,享受這短短一生呢?一日,一年,與十日,十年,有何差別?便是得一日圓滿,也遠勝求而不得,遺憾終生啊。”
葉子儀低著頭,眸光不住閃動,眼中一片掙扎。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似乎哪一步都是錯的,又似乎哪一步都是對的,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如果她躲到石墓中去,公子成會忘了她嗎?他會退去嗎?
不,他不會,他盼了她五年,幾近五年,從身死的荊姬,到南韶的郡主,他們什麼都不再怕了,卻是怕這時光,時光過得太快,快到觸不可及,快到……懼生,懼死。
“如意,不要想太多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方是正經,似你這般算計,如何得嘗這世間歡樂?”劉莊站起身來,偉岸的身形擋住了一片燭光。
“好好與阿福和永憶在一處吧,他們自小一個沒有父親,一個沒有母親,總不能這一世,都沒有父母雙全之時吧?”
葉子儀一僵,她抬頭看向劉莊,看到他眼中的慈愛,她唇動了動,輕聲道。“如意明白。”
“你明白就好。”劉莊點點頭,大步走下榻去,葉子儀望著他,眼中一片溫暖。
或許,是她錯了吧,一直以來,都只是她錯了吧?
垂下眸子,葉子儀慢慢攤開手掌,看著那透白的掌心指甲掐出的血色,她唇角慢慢揚起,現出一朵釋然的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