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很靜,隱隱能聽到裡頭葉子儀拍哄永憶的聲音,也能聽到婢子們在屋中高聲談笑,公子成靜靜地聽著,唇角上揚了個淺淺的弧度,他站在幕帳前,便就這麼盯著那厚重的帳子,一動不動。
“前面的,是公子麼?”
公子成回頭,正見到拿著個錦盒的佩娘站在身後,看到那粗質的錦盒,他淡淡地道。“這是什麼?”
“回公子,這是夫人為大子滿月定的長命鎖鏈,今日做好了,剛剛取回來。”佩娘笑著雙手捧到公子成眼前,恭敬地道。“請公子過目。”
公子成拿過那粗緞的錦盒,見到那裡頭金黃的小巧金鎖,眼中一片溫柔,他伸出玉白的拇指摩挲著金鎖上‘百歲’的字樣,低聲道。“這金鎖的樣式,是夫人想出來的麼?”
“是。是夫人畫了圖樣給匠人,匠人照著圖樣做的,本是要加金鈴的,夫人說大子幼小,怕金鈴掉了被大子誤食,便就只加了鏈子,夫人說待大子滿月……”佩娘說著,忽然像想起什麼,忽然住了口。
“永憶滿月……”公子成面色一凝,拇指一頓,他有些出神地望了那金鎖一會兒,忽然把它交到佩娘手中,大步向殿外走去。
佩娘拿著金鎖,有些莫名其妙,眼見著公子成走得遠了,她返身挑開帳簾進了大殿。
“回來了?”見是佩娘進來,葉子儀招手把她召到身前,接過金鎖看了眼道。“做工尚好,鐲子訂好了麼?都問清了沒有?”
“是,問好了。那掌櫃說,鐲子不難,夫人這兩日得空,都能去看。”佩娘說罷,猶豫了下道。“方才奴婢進殿時碰見公子了,說來也怪,公子只站在外頭不進來,只看了看金鎖便出門去了。”
“是麼。”
葉子儀擺弄著金鎖的手一頓,她有些擔憂地望向幕帳方向,長長嘆息了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
玉兔東昇,浮雲淺淡,月光下的殿閣朦朧得如同夜空剪影,寢殿清淡的輪廓反射著月光,直映得那殿門中透出的燈光都顯得虛幻了。
淺醉的公子成站在殿外,透過那重重的燈光盯著裡間那一方厚重的幕帳,許久都沒有動彈,守殿的侍衛不明所以,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拂右。
拂右將那幾個侍衛一一瞪了回去,見公子成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忍不住道。“公子,夜深了,且入內歇息吧。”
“拂右,我有些不敢見她。”公子成仰頭看向那月光下的殿脊,嗤笑了聲道。“我竟不敢見她了。”
“公子,夫人不是那等不曉事的婦人,她知曉公子的難處,不會有怨言的。”拂右見公子成只仰著頭不說話,急道。“公子難道為著這事,從今便不再見葉夫人了麼?”
“不……”公子成輕搖了搖頭,緊緊地閉上眼,低聲道。“這一次不同,我說過,我要護她,可是……我食言了。”
“公子,會有法子的,公子與葉夫人好生商議,會有法子的。”拂右見公子成一副頹然的模樣,躬身一揖澀聲道。“王上的旨意未到,公子莫要如此啊!”
“旨意已下,到大梁不過是這幾日的事,我不但不能讓阿葉安穩度日,連永憶的滿月都不能為他擺酒作賀,呵,太子之位,王上便是拿這太子之位要脅,我也不會交出阿葉的!”
“如今四海安泰,王上便是食言,我等也是無法。”拂右站起身來,扶住公子成搖晃的身子勸道。“公子還是進去罷,總不能在這裡站上一夜吧?”
“也罷!”
公子成猛地睜開眼,兩袖一甩,大步地向著寢殿行去,拂右跟在他身後,怎麼看自家主子都有幾分上戰場要豁出性命的模樣,忍不住暗自搖頭。
寢殿內,葉子儀正逗弄著永憶,見到進了大殿便站在幕帳前一動不動的公子成,她不由溫柔一笑。
見公子成站著不動,只盯著葉子儀看,阿美不由拿胳膊捅了捅一旁的佩娘,好奇地道。“公子是怎麼了?做什麼這樣傻站著?”
“我也不知,噓!莫要多言。”佩娘這話剛說完,榻上的葉子儀便開口了。
“都出去罷,佩娘,把大子抱到偏殿去,今日你們幾個都到偏殿陪他睡吧,我有話要同公子說。”
葉子儀平靜地看著公子成,誰也看不到他的脆弱,只有她能在那雙沉如夜空的眼中看出他的迷茫無助,這個時候,最痛苦的人,應該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