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放任她的。”勇緊緊地閉了閉眼,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在燈火雪光中微微泛著輕暖的黃色,雪花飄落,落在他掌心,沾溼了他微微開裂的指肚。
“夫人與公子,是不會分離的。賢弟,我想,你若是一路看來,便知曉夫人為何會隱瞞公子了。”拂右盯著那燈影搖曳的殿門,努力眨去眼中的溼意,啞聲道。“夫人將性命許了公子,公子又何嘗不是?現下你若帶她離去,夫人和公子都不會好過。”
“我知。”勇慢慢收緊拳頭,眼神空洞地看著地上燈光照亮的積雪,低低地道。“我一直知道阿葉的心意,一直知道她心裡只有那個人,她可以放下所有,卻獨獨放不下他。所以我悔了,我該在她遇見公子成之前便娶了她的,把她帶回西蜀去,便不會有這許多事,她也不會如這般不顧惜生死了。”
“如阿葉這般的女子,若為夫人,是丈夫之福。”拂右似乎查覺到自己失言了,輕笑了聲道。“是公子有福。”
“於公子成是福,於阿葉卻是禍事,呵,她從前那樣明豔歡樂,現在,卻再見不到了。我現下時時刻刻都覺著,她便似那浮霧幻影,轉眼便會消散了,見到了,也只是虛幻。”
勇眼中含著淚水,呵出的白氣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那憔悴的模樣,看得拂右一陣難受。
“從來福禍相依,阿葉的禍中有福,公子的福也是禍,好與不好,他們都不計較,我們又何必如此揪心?男兒大丈夫,莫要為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傷懷,賢弟,待一會兒送回藥老,咱們痛飲幾杯如何?”
見勇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拂右上前一步,拍了拍勇的肩膀,嘆了口氣道。“賢弟,凡事莫要強求,姻緣早定,非是你我可以左右,看開些。”
“呵,多謝。”勇抬眼緊緊盯著那殿門,忽然一轉身大步走入了黑暗的雪夜中,落雪紛紛,轉眼間便煙沒了他的身影。
“唉……”看著勇消失在夜幕中,拂右長長一嘆,他上前一步走到殿門前,靠著那緊閉的門扇,仰頭看向了殿門口那兩盞渾圓的風燈。
飄揚的雪花窸窸窣窣劃過燈火的光暈,寒風輕淺,擺動著那絹紙紮成的燈籠,映得那遠方的黑暗更加濃稠,仿似墨染。
……
稀稀落落的雪下了一夜,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在朝陽下晶瑩純淨得似在雲端,一大早,太子府中的下人便在院中清出了一條小路,彎彎延延直通寢殿,冰雪深處,木質雕簷的寢殿直是如在畫中。
朝陽的霞光打在公子成黑色的斗篷上,直映得那斗篷上的獸毛瑩瑩泛紫,他眼下帶了淺淺的青黑色,精神卻是出奇的飽滿,大步走過庭院,直到看到那熟悉的寢殿,公子成眼中終於現出一絲溫柔。
上前輕輕推開殿門,拂右正站在屏風旁,公子成解下斗篷交給拂右小聲道。“她如何了?”
“一早吃了藥老新開的藥,便睡下了,公子放心,並無大礙。”拂右把那斗篷展開掛到屏風上,問公子成道。“公子還沒用膳吧?可要傳早膳?”
“不必,待阿葉醒來同食吧。”公子成眼睛一直粘在榻上的葉子儀那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兒上,吩咐拂右道。“這屋中不暖,取兩個碳盆來。”
“是。”
拂右領命出了門,公子成放輕了腳步,向著那錦帳流蘇的床榻走去。
榻上的葉子儀睡得有些不安穩,不時皺起眉來,寶藍色的錦被下,她纖細的身子微微蜷著,單薄得讓人忍不住擔憂。
公子成蹲在側臥著的葉子儀身前,手在懷中焐了一會兒,這才伸出手去,撫上了她細滑的面頰。
仔細地看著她清瘦的小臉兒,公子成忽然發現,葉子儀好似一夕之間,與印象中同他初遇時相比憔悴了許多,她的臉更加蒼白,也更加清瘦,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兒,已是隱見腮骨,那長髮間的銀絲刺著他的雙眼,他忍不住單膝落地,在她髮間印上一吻。
“嗯……”葉子儀輕哼了聲,睫毛動了動,她半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著公子成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傻乎乎地一笑,伸臂摟過他的脖頸懶懶道。“阿成,你回來啦?”
“嗯。”公子成應了聲,由著她拉下他的頸項,帶著藥香的小嘴兒貼上他剛剛溫暖過來的雙唇。
“看你,昨晚沒睡好吧?來,快上來,唔……”葉子儀作勢要起身,卻是牽動得小腹一痛,她忍不住輕哼了聲,手捂住了小腹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