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芙蓉好像生氣了,連基本禮貌都不講就把結束通話電話,我聽著手機裡嘟嘟嘟嘟響不停的機械音,心裡有點擔心他誤會我剛才那句話是認真的。他那人,真不是個懂幽默會開玩笑的性格,所以很想再回撥過去解釋一下,但是想想又覺得多餘,只好算了。
收起手機走到衛生間裡,狠狠狠狠衝個冷水臉,然後兩手撐著洗手檯邊緣狠狠狠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任冷水滴滴嗒嗒地淌。
我調整思路,把新的舊的資訊混到一起重新梳理,覺得還是應該從黃福康那裡出發考慮整件事。
黃福康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在某個方面有著獨一無二的重要性,隱居梁寶市,然後運氣不好,被成冬林那個變態連環兇手殺了,再然後,邢維娜把他那個智力有障礙不能獨自生活的養子甦醒送進了醫院。
既然邢維娜對院方聲稱自己是甦醒的妹妹,那麼她也該是黃福康的養女。
背景調查報告裡面有提到說黃福康收養過好幾個孩子,養大成人以後都離開家獨立過生活去了,逢年過節會回來看他,平時也會給他寄錢,邢維納肯定是其中之一。
邢維娜將甦醒送進醫院以後開始調查黃福康的死因,並且順利追查到了成冬林頭上,接著可能是為了試探或者是對質之類的事情,她獨自去找成冬林,結果遇害。
這樣一來,確實就跟黎緒所推測的那樣,成冬林犯的最後一樁案子不具備預謀性,完全是臨時起意的衝動犯罪。同時也解釋了為什麼自那以後,成冬林沒再殺過人,他肯定認為,既然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能查到自己頭上,那警察說不定也可以,所以收手了。
現在對我來說,這些突然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為什麼黃福康的那個養子,名叫甦醒的那個智障男孩子,會和我長得“非常像”。
吳沙剛才說“非常像”的時候,差點就咬牙切齒了。
到底有多像,才值得他那樣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避開何志秦跟樓明江非要告訴給我知道不可?
會是一模一樣嗎?
不可能,甦醒是男的,我是女的,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樣,何況龍鳳胎都是異卵的,大多長得並不特別像,頂多是遺傳基因造成的普通像,沒聽說過有同卵雙胞胎的案例。
所以我實在沒辦法想象自己跟那個叫甦醒的男孩子到底能像到什麼程度,也不明白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從來沒聽誰說起我有兄弟,不光蘇墨森,連修叔叔和陳伯伯都沒提到過,也沒有照片或者文字方面的東西,怎麼想都不可能。
但是……
我再從頭把整個案件想了一遍,這次不是從黃福康開始想,而是從他前面那樁“油畫案”開始想,從代芙蓉拍回來的落英草的照片,我基本可以確信,“油畫案”現場的隔壁或者地下,有一個特殊藥草的培植室。
之前我就認定黃福康身份特殊,在某個層面特別重要,所以他死後,會有好幾撥人在暗中調查他的死因,卻一直無從想象他到底是在哪方面重要。
如果他的重要性和那個特殊藥草的培植室有關呢?
我突然一下不敢再往下想了,背上冷汗涔涔。
我感覺我的思路觸到了一條幽暗的、可怕的、深不見底的路上,稍有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怕他們起疑心,我盡最大努力迅速把情緒穩定下來,馬上回會客室裡面去坐著。
樓明江在桌子邊看我帶來的那些材料,何志秦坐在椅子裡抽菸,吳沙去了半個多小時才回來,在離生物研究院不遠的一家飯店裡燒了八個熱菜打包回來,因為一個人拿不了,打電話讓樓明江下去接。
我坐得有點久,想活動活動身體,就跟他一起下去幫忙。
一直呆在隔壁辦公室裡的小海一聽見我的動靜就跳起來跟在我身後。我扭過臉很抱歉地朝她笑笑,問她是不是餓壞了。她說還好。話是這麼說,可肚子咕咕叫,真是可憐。
我放慢速度跟她並肩走,挽住她的手臂。
吃著飯時,何志秦漫不經心問起付宇新在乾州市的情況,過得好不好,人緣怎麼樣,得不得人心,有沒有交女朋友,什麼什麼的,很瑣碎,就是關心一箇舊同事的樣子。
我一一答了,沒有交女朋友,其它都挺好,脾氣好人緣好成績好,哪哪哪都好,局裡上上下下都說他很快就會高升。
何志秦“嗬”了一聲,說:“真沒想到。”
我問他:“怎麼沒想到?沒想到什麼?”
他笑笑,說:“付宇新在江城當副隊長的時候,可不是你說的那樣,差不多可以說正好相反,脾氣不好人緣不好成績不好時不時闖點禍鬧點亂子,不過——卻有女朋友。”
他說到“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突然笑了,笑得好像有點苦,或者說笑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