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臂,內臟腦花,戰陣廝殺不是俠客對決,往往慘烈無比,完整的屍體不多,都是拼湊的殘軀。
是,他也想裝一下,但生理的反應是如此劇烈,他沒忍住,只來得及深深蹲下,把臉貼地,不讓嘔吐濺了英靈。
倖存的將士們,對王承怒目而視,手中兵戈作響,不堪受此大辱!
他們是軍人,服從命令,萬死不懼。
此行他們受命保護福王入山,身死不悔,他們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問責一個親王。但被他們保護的王承,於袍澤屍首之前如此作態,豈能讓人不怒?
十人衛的少年們也是一樣的反應,其中洪長偉、吉寶兩人乃邊軍出身,感同身受,少年之怒更勝,他們咬牙切齒,雙目噴火地盯著嘔吐不止的王承。其餘諸如符宣承這樣出身將門的少年,更多的是冷笑和不屑,更加看不起這位廢太子。十人衛隊長朱朋,在剛才的亂戰中與敵廝殺,斷了一臂,正情緒低落,見日後的主子如此做派更是面露慘笑,只覺人生前途黯淡無光。
車轅旁,嶽穎兒面無表情,冷冰冰的一如往常,只是看著蹲地嘔吐的王承,目光比往常更冷幾分。嶽玉兒袖口遮住鼻口,一雙秋水桃花眼裡滿是嘲笑和鄙夷。
便是從小看著王承長大的李思也愣住了,神情一言難盡,最後搖頭苦笑,但自始至終他也沒有露出一絲意外之色。因為這很符合王承的往日作風,能直面這種血腥場面不暈倒,就已經是匪夷所思的進步,要知道以前的王承可是連雞鴨豬狗都怕的痴愚懦夫。
“殿下節哀。”
苦笑歸苦笑,李思還是第一時間不動聲色地站到了王承面前,一腳踏出,抵消了無形的氣機。羽林將士的殺氣,可不是他一個連煉體都沒入門的廢人能擋得住的,一個不慎只怕能讓他心神崩潰,變得更加白痴。
“殿下小心。”
王承嘔吐一地,直至乾嘔,他用力地捶了幾下胸膛,止住嘔吐之意,這才虛脫了一般搖搖晃晃地起身,李思趕忙扶他。
王承面色蒼白,抬手用袖口擦嘴,不看其他,繼續直視地上將士的屍身,他強迫自己去看,這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以後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要面對的。
他緩了緩,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濃郁的腥臭之氣讓他的腸胃再次翻湧,但這一次他生生忍住了,沉聲問道:“李爺爺,我不知軍事,請問我軍撫卹如何?”
李思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稍稍沉吟,回道:“陛下聖明,對將士的優待,撫卹之優渥,諸國罕有。”
“那便好。”
王承木木地看著,又道:“可否請李爺爺幫我辦一件事?”
李思慌忙深深一拜,惶恐道:“殿下吩咐,萬死不辭,還請殿下以後勿要如此折煞老奴。”
“我入仙門,從此凡俗與我無關。但我身為福王,自有俸祿,亦有封地食邑,還請李爺爺幫我打理。此行將士,生者有賞。此間戰死者,家中幼兒老者,皆由我養。”
“殿下,這……”
李思這次真的驚了。
王承站直,稚氣未脫的臉上,掛著與年紀不符的沉重,抓著李思的手臂,懇切道:“李爺爺,我知此舉逾矩,還請李爺爺如實稟報父皇。我王承此去,前途渺渺,懇請父皇由我任性一次。”
“李爺爺,可好?”
“殿下仁善,老奴敢不從命?”
“多謝。”
……
傍晚,車隊已深入山林。
車廂內,只王承與李思兩人。
“這次襲殺我的,是吳、乾、興三國聯手?”
王承愕然,對於這次的襲擊,他自有猜測,不外乎內賊和外敵兩種,如今他已被廢黜,內賊可能性不大,十有八九是外敵,只是沒想到竟是三國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