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營中寬闊的主幹道,行約裡許,轉到中軍帳邊上,即是營中望樓所在。
蘇定方、張懷吉、李良前引,黃君漢、劉德威進到望樓。登到樓頂,迎面一人等候。這人年二十多歲,未著甲,戴黑幞頭,穿紫布袍,收拾得乾淨利索,英氣外露,可不就是李善道!
“黃老兄!洛口一別,多久不見?老兄著實把愚弟想壞了!前接魏公令旨,知魏公將勞老兄與劉將軍,與我共取河內,老兄你不知,把我高興成什麼樣子!今日本當出迎老兄,無奈聞老兄到時正整兵出戰,因未能親迎,兄幸勿罪!”李善道一把握住黃君漢的手,歡喜地笑道。
李善道的地位,今非昔比,莫說他是因事不能出迎,他就是擺譜不出迎,黃君漢也無話可說。
卻見李善道這般親熱,往日在瓦崗時,倆人的關係原也不錯,黃君漢心裡暖和和的,笑道:“攻城事重,軍務要緊,魏公令我與劉將軍到了河內,從總管之令,亦理當先來拜謁。”
李善道目轉劉德威,說道:“這位想必即是劉將軍了?”
劉德威也沒披甲,彎腰叉手,行禮說道:“末將劉德威,拜見總管。”
李善道鬆開黃君漢的手,趕忙把他扶住,上下打量,笑道:“久聞將軍大名。昔尚在瓦崗時,就曾聞將軍從裴公討淮左賊,手斬賊率李青珪,威名遠震。今終得一見,幸甚至哉!”
陣斬李青珪,是劉德威之前為隋將時,最為得意的一次戰果,不過時轉勢移,他於今也已成為了他早前所罵為“盜”的“群盜”之一,但好在李青珪與瓦崗、李密都沒甚麼勾連,再則李密現已自稱魏公,建立了政權,與“群盜”早已不同,此事提一提,無甚關係。
劉德威恭謹地說道:“李青珪,無名之徒,縱殺之,不值一提。何能與總管盡殲薛世雄三萬精兵,生獲楊善會,兵鋒所向,所至皆克,連下名都,席捲諸州,早已然是威震河北相比?”
李善道誇獎劉德威,舉的是他殺了一個“群盜”的戰績為例;劉德威頌讚李善道,舉的是他連敗隋將、連克隋郡的戰績為例。兩人對對方的讚譽,較以兩人原先之身份,倒是相映成趣。
要說起來,殲滅薛世雄部、打下清河城這兩場仗,尤其殲滅薛世雄部這場仗,的確是李善道至今為止,所打過的一場最大的野戰方面的勝仗。
可在聽到劉德威的此譽後,李善道卻極是謙虛,擺了擺手,笑道:“劉將軍有所不知,清河之戰,也就算了,河間一戰,我實勝得僥倖,至今回思起來,猶後怕不已!這些,無須多言。”
卻原來是薛萬徹、薛萬均兄弟都在望樓上。
李善道心細,不想他兄弟兩人因為劉德威提及“薛世雄”之此話而彆扭之故也。
請了黃君漢、劉德威坐下,李善道正要再開口說話,一陣歡呼的大喊聲從營外傳來。
眾人舉目,望向營西。
遙遙望得,是架在城東南段的兩架雲梯中的一架上頭,一個披甲的戰士,攀援如飛,快已爬到城頭!傳來的歡呼大喊聲,側耳聽之,是營外兩陣數千將士在喊“殺上去,殺上去”!
黃君漢一躍起身,到望樓邊上,按住扶欄,緊張地眺望著,驚喜說道:“要攻上去了?”
這個戰士剛剛爬上城頭,忽見一個守卒的軍將跳起來,揮刀向他砍去。這戰士用刀格開了這一刀,但冷不防另一個守卒向他長矛刺來。矛應是沒有刺透鎧甲,然被這衝力衝撞到,這戰士手一鬆,從雲梯上摔了下去。城牆上高數丈,這一摔下去,不死也得丟半條命。
黃君漢“啊,啊”地叫了兩聲,惋惜地說道:“可惜,就差一點!”
跟在這個戰士後面的那個攀梯兵士,繼續向上爬,但守卒已經反應過來,石頭、滾木、桐油、金汁等紛紛向下打去。這架雲梯上的戰士遮攔不住,又好幾個也掉了下去。
數千將士的吶喊聲,漸漸降低。
黃君漢回到胡坐上坐下,拍著大腿,猶在為差一點就攻上城頭而嘆惜不止。
張懷吉等剛也都起身,去到望樓邊上去看了,這會兒亦各自歸坐。
李善道沒起身,他往城東牆處眺望了幾眼,安定地說道:“我先對城中已做招降,城中不降。其雖城內士氣現當低落,但好歹河內也是郡治,一仗估計是打不下來的。適才得以突進城頭,無非是因守卒慌張,一時得隙耳。本來今天亦沒想將城打下,卻也無甚可惜。”
劉德威對他的鎮靜自若,不禁又感驚奇。
黃君漢答道:“倒也是。方才已聽李小郎、張道長說了,今天只是總管初攻,試城防虛實。且待隨後總攻,以河內外已無援,總管勝兵之威,必能一舉攻拔。總管,俺敢請也參與總攻。”
“黃老兄,你以總管稱我,不覺見外?我盼著老兄來,與老兄一敘多月別情,敘我相思之苦,老兄到了,卻以此稱我,未免冷冰冰矣!”李善道與黃君漢開玩笑,說道。
黃君漢感其親厚,便也笑道:“是,是俺不對。總管……,不,二郎勿要見怪。”
“這就對了!以前在寨中時,老兄怎麼稱我,現還怎麼稱我就對了!”李善道請他與劉德威喝茶,自亦抿了口,由著城下攻城,換了個話題,問出了最關心的事,問道,“老兄、劉將軍,魏公統領諸部,已還回洛口。我聽說王世充等率部進追。現下不知洛口的情勢何如?”
黃君漢說道:“正要與二郎說,前不久,打了場勝仗,拔掉了一個多半年不下的頑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