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冷咧淒涼。
案桌上寫了字的白色宣紙,被狂風颳起,一張張的,漂浮,飄飛。
有一張,落在了一隻手上,而這人手腕間白色的絲帶凌揚亂舞。
“靈兒,過來,爹爹教你寫字。”
“靈兒,你想學什麼,爹爹都教你。”
“他們都不喜歡我。”少女抬起漠然的雙眸:“爹爹,你喜歡我嗎?”
“你是爹爹的女兒,當然喜歡了。”
七月那雙深邃如諱的眼睛,略過宣紙上的那抹正楷黑體的字——柔。
每日每夜的練字,卻只寫一個柔字,龍軾風,既然你那麼念她,當初又為何對她狠下殺手,既然能狠下殺手,又為何還要收留她的女兒?
又為何連養了十年的女兒都不要?
為什麼呢,爹爹……
你確實該死啊!
“七月?”
三月查探完整個房間,慢悠悠走了過來,忽見七月的神色有些不明,不禁奇怪,七月何時有過這般悲嗆的神色?
相處多年,三月只知,七月性格冷僻,不願與人過分親近,似乎被完全馴化,只是個冷漠無情的殺人工具,可此刻,這個無情的人,她也會……落淚?
面前端正微坐的龍軾風,已經死去多時,屍身僵硬,三月微斂了目光,七月此刻一身白衣,不細看,確實容易看走眼,要不是她還算了解七月,只怕還以為七月被那位璃月聖女附身,在為龍軾風的死哭泣。
“這龍軾風未免死的太突然,還有龍懌山莊上上下下四十多口人的死,都是疑點,那幾個黑衣人跑的太快沒能追上,也不知他們是誰,真該慶幸六月昨日離開了龍懌山莊,否則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三月道:“這件事,怕是隻有回去告訴主公,看主公能否知道這龍懌山莊怎會突然被滅滿門。”
七月不喜白色,此時任務失策,沒了喬裝的必要,便用內力震碎了外衫,露出裡面完整的青衣,她把手上的寒冰劍扔給三月:“你先回去覆命吧,這劍,替我交給主公。”
留給三月淡淡一句,七月放飛手中宣紙,回身出了房間。
踱了眼手裡的寒冰劍,三月斂眸微想,今日的七月有些莫名其妙,方才她與其他姐妹去追黑衣人,七月卻偏要去與溫輕蘭過招,這倒沒什麼,主公下的命令裡,溫輕蘭也在要殺的名單上,只是,七月卻猶豫了。
這也便罷,反正溫輕蘭已自刎而死,省得幾人動手,而如今,七月又為這個龍軾風流淚,讓三月很是不解,思及此,三月悄悄尾隨。
撐著傘,七月獨自走在鵝暖石子過道,走著走著,如失魂遊魄。
前面,是祠堂。
七月停了腳步,望著腳底的鵝卵石,抬眸,看向了宗祠裡面,彷彿那裡竄穿了遙遠的記憶。
“娘,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罰妹妹了好不好,妹妹都已經跪了一天一夜,外面還下著雨,她不吃不喝會死的。”
那個少年苦求未果,於是陪那個七歲少女跪在了鵝卵石上,兩人齊齊面對著祠堂內的那排靈位。
“妹妹,我和你一起跪。”
“妹妹,跪了這麼久,你膝蓋疼不疼?我再去求孃親,我要她不要再罰你了。”
那個執拗的少女,終於慢慢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很久很久的,噙著雨水的唇開口喚他:“哥……哥哥……”
“靈兒妹妹。”少年對著她展開大大的笑容:“你終於肯叫我哥哥了,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太好了。”
“哥哥,不要為靈兒求情。”
頭痛劇烈,持傘的手微抖,傘刮到遠處,滾落到一個人的腳邊。
那些殘缺不全的記憶,波濤洶湧的席捲,疼得她腦袋似乎要炸裂開一樣,為什麼,她感覺她來過這兒,為什麼,她一想得深入,越痛。
那個少年……
她不是……
可是她就是,一定就是。
“七月姑娘!”
立在傘旁的那人,忽然快步走過去,抓住了她企圖傷害自己的雙手,目光緊緊的,看著她,情急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