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皇宮內大部分內殿已是燈火全息,暗黑的天色,冷涼的朔風,添了幾分悽瑟的氣氛。
風不斷的拍打著窗戶,聲聲落響。
單黎夜望著眼前的宮院。
七年前,她也是站在這裡,親眼目睹一個母親灌藥殺子的一幕。
屋內,身著豔衣的虞妃見那盞快要殘滅的燈火忽明忽暗,皺起了眉,便起身過去,執起燈盞,伸手護著火芯,就在此時,房門被一股勁風破開,一道修長背劍的人影,挺拔立在了房門口,背後的劍穗微微盪漾。
凝望著那抹影子,虞妃慢慢的走近門口,那抹影子沒有動,任由人矚目肆意,直至抬起頭,看見那張臉,虞妃呼吸緊迫喘促,窒息了片刻。
執燈的手微微顫抖,燭火熄滅。
久久之後,才回過神來,虞妃擰著眉,可笑了聲:“是你,又不是你。”
單黎夜懂得這句話的意思,頂著這張臉,所有人都會把她看成是葉書柔,虞妃雖有不可思議的驚訝,但很快平息,指尖輕點劃過燈芯,手中的燈盞,瞬間復燃。
“太子大婚那日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虞妃望著她這張熟悉至極的臉,冷音道:“今夜,你是來替你娘報仇的?”
望著這盞又燃起的燈,對於虞妃的冰涼冷意,單黎夜倒是平淡許多,說道:“是,也不是。”
“若要打架,宮中不方便。”
“無妨。”單黎夜上下打量,對方若是普普通通的閨閣女子,執燈的手,只會嫩如蔥鍛,她問道:“你是江湖人?”
七年前,她便領教過虞妃的身手,當時自然不敵,儘管虞妃身居深宮,但這該有的功夫也沒有少練,而其身上,也帶著江湖人傲慢的敵意。
“不錯。”虞妃回了身,走向房中,放下燈盞後,又慢悠悠行步至劍架子旁,單手取出劍,握在掌上,與單黎夜遙遙相望:“常年住在這冷宮,許久沒有和人動過手,也許,會有點生疏。”
“這是冷宮?”單黎夜燃起了一絲異樣的神色,環視四周,除去簡單的擺設,沒有任何奪目的金銀細軟,夜半時分,也無人守衛,果真像是冷殿。
但虞妃多多少少是個皇妃,哪怕與人私生孩子,皇帝也沒有降罪,待遇仍是如同以往,沒理由會過的這麼寒磣,除非是她自己願意如此。
“白天,我是高貴的宮妃,晚上,卻只能寂寞的守著這空曠的宮殿,有恩無寵,我知道,他再也不會來這裡了。”虞妃沉目冷笑:“這種日子,跟打入冷宮沒什麼區別。”
單黎夜不是很懂,皇帝對虞妃並非冷酷無情,但她並未深入想太多,念及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問道:“你殺我孃的理由,難道是因為她很受寵嗎?”
“理由,太多了。”虞妃輕微的抬起了眸子:“我與葉書柔年少結識,那時她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被許多人圍攻,她拼死抵抗,還大聲喊著不會跟他們回去的,我師父路見不平,將她救下,她也因此賴上我師父,一路上與我們結伴而行,師父見她孤苦無依,也生出不忍之心,便留下了她,她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師父悟了數年都參不透的功法,被她寥寥幾句點撥通透,師父的功力更上一層樓,因此,師父便更是愛極了她,想把她收做弟子。”
單黎夜臉色凝了凝,沒有說話,佛袖揮過,房門關上,有些話需要慢慢聊。
“她磕頭認師倒是很痛快,此後,她與師父每日形影不離的練功。”虞妃越說目光已是越狠:“終於有一天,趁我們不在,她把師父殺了,盜走了功法,我師兄當然不會放過她,追了她數日,將她重傷,讓她把功法交出來,她偏不肯,當場把功法扔去了懸崖下,師兄為了師父的心血,抓住那本功法,墜入了崖底。”
單黎夜皺了下眉頭。
“這殺師殺兄之仇,怎能不報,只差一點,我那時就可以殺了她。”虞妃沉冷道:“卻沒想到,她身邊出現了很多人,齊刷刷的喊她少主,我這才知,她竟是幽冥樓的少主,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帶著盜取功法的目的接近我師父。”
單黎夜心底冷冷,不得不說,虞妃與蕭天寒不去做同僚有點可惜,講起故事來都喜歡藏頭露尾,把自己摘得乾淨,蕭天寒好歹還承認奪位,虞妃倒是把自個說得清清白白。
“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殺得了一個絕頂高手。”單黎夜諷道:“到底是我娘殺師,還是你們師兄妹起了歹毒念頭,恐怕,說不準。”
“我說是,就是。”虞妃笑了笑:“活人說的話,那就是真相。”
見虞妃冷意的笑容,單黎夜道:“你與我娘既然有深仇大恨,她入宮時,怎會與你合得來,何況她若是心狠手辣之人,應該會直接殺了你,以絕後患。”
當說出一個謊言,必然要有無數的謊言去填滿,虞妃又是嗔嗤一笑:“殺師的是我師兄,又不是我,師兄已經墜入崖底死了,我與葉書柔哪裡來的深仇大恨,那同行的半載,我一直把她當做小妹妹照顧,師父死時,我還為她說情,認為她並非兇手,她到死都很喜歡我這個姐姐。”
單黎夜大底明白了,這師兄妹一個白臉一個紅臉,虞妃把所有的錯推在了那師兄身上,把自己留得清白,葉書柔進宮時,殺師的誤會一解除,自然而然念及當年的照顧之恩,對虞妃沒了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