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書香門第,卻鮮少與王侯公卿深交。夏錦程側首看著河岸上的沖天火光,驀地想起方才出岫所交代的話,於是沉吟片刻,對奴僕囑咐道:“靠岸。你去將夫人請過來。”
奴僕領命而去。不多時,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娉婷女子從主艙裡款款走出來:“相公喚我何事?”
夏錦程回身看向妻子,指了指地上昏過去的出岫:“她方才溺水了,勞煩夫人幫她收拾一番,換件乾淨衣裳。”
“相公放心。”夏錦程的夫人邊說邊垂眸去瞧船板上的出岫,又詫異地道:“啊!她是……”
“是雲氏的出岫夫人。”夏錦程適時為妻子解惑。
奴僕們便將出岫抬入艙內,由夏錦程的夫人親自照料。夏家嫡子夏錦程近年來遊歷各地,正在編纂《風光志》,他這一次是特意攜妻出遊,因而船上也放著兩人的換洗衣裳。只是他沒想到,行船剛進入房州境內沒多久,便遇上這等事。而且,所救的溺水之人還是出岫夫人。
那邊廂,出岫被仔細照料了一番,換了衣裳;這邊廂,行船也已緩緩靠岸。夏錦程放眼望去,只見岸上混亂一片,士兵們凶神惡煞地到處搜船,逢見女子便要捉住細看一番。
夏錦程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由奴僕護著上了岸,徑直前去拜見聶沛瀟。原本馮飛攔著不讓見,可夏錦程自報了身份來歷,又言道自己方才救了一名溺水女子,馮飛這才稟報聶沛瀟,後者點頭召見。
夏錦程與聶沛瀟互相客套一番,便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聶沛瀟果然迫不及待要求進船查驗出岫的身份,也不顧是否有詐,與馮飛一併上了船。
此時出岫已經換好了衣裳,可猶自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她唇色蒼白、面色萎靡,一頭青絲溼漉漉地貼在肩頸之上,娥眉微蹙很是痛苦的模樣。
與出岫長久未見,聶沛瀟只覺相思甚苦。又見出岫遭了這等罪孽,更是心疼不已,遂俯身一把將她抱起來,對夏錦程道:“有勞夏公子,本王先代出岫夫人謝過。”
夏錦程見聶沛瀟的語氣十分自然親暱,彷彿他與出岫夫人有什麼親密關係似的。一個是單身王爺,一個是絕色寡婦,兩人又同在煙嵐城……想到此處,夏錦程立刻止住思緒,對聶沛瀟回道:“王爺客氣了。夫人昏迷之前,囑咐在下向雲府報個平安,在下這便打算……”
他話還沒說完,已被聶沛瀟所打斷:“不必了。夏公子援手相救已是不易,再者此處已過了煙嵐城,若要折回去須得費些功夫。這等小事,本王代勞即可。”
夏錦程很是識趣地沒再堅持。聶沛瀟便抱著出岫從船裡出來,對馮飛命道:“你去找個大夫,讓將士們繼續搜。”
馮飛有些不解:“既然出岫夫人已經找到了,那為何還要……”
聶沛瀟瞟了他一眼,馮飛才反應過來——聶沛瀟是打算隱瞞找到出岫夫人的事!使個障眼法瞞過雲氏!他終於會意,再也不敢耽擱,連忙安排下去尋找大夫。
此處已出了煙嵐城地界,而是房州的另一處水上重鎮——檀株城。聶沛瀟在此地亦有偏邸,便將出岫就近安置,還不忘叮囑馮飛不要驚動當地的父母官。
這一個驚魂之夜,就此過去,可是因為出岫被劫所引發的事端,還在繼續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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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出岫一直陷入高燒昏迷,持續了整整三日,才終於退燒清醒過來,這期間,聶沛瀟一直寸步不離守在榻旁。
當出岫睜開雙眸的一剎那,不期然便瞧見了榻旁的錦衣男子。她使勁辨認了半晌,才意識到對方是聶沛瀟。
面上疲憊的神色,下頜泛青的鬍渣,無不訴說著這個男人的擔憂與煎熬。此一時,出岫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更忘記自己曾經歷過什麼,只被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容所驚。
從前是多麼風流俊朗、玉樹臨風的九皇子,前後將近一年不見,便成了這副憔悴滄桑的模樣。然滄桑歸滄桑,也多了幾份剛凜之氣。
“醒了?”聶沛瀟發現出岫睜開雙眸看著自己,立刻喜道:“你覺得怎麼樣?”
出岫此刻只覺得渾身乏力,使不上半分力氣,她四處看了看,發現屋內的佈置十分陌生,便忍不住問道:“這是哪裡?”
“此處是檀株城,我的私邸。”聶沛瀟低聲回道。
原來不是煙嵐城。出岫掙扎著欲起身,虛弱地道:“我……想起身。”
“彆著急起來。”聶沛瀟連忙按住她:“你高燒三天三夜,今晨才剛剛退了燒,先讓大夫來瞧瞧再說。”
“三天三夜!”出岫大驚,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更是掙扎著想要起身:“殿下!想容還在歹人手裡!”頓了頓,又覺得自己太過急迫,忙解釋道:“我是說,威遠侯夫人,雲府大小姐雲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