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那乾癟的嘴唇在那裡哆嗦著,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我感覺就在這幾秒鐘的樣子,他衣服的後襟兒已經溼透了。
令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法師,我知道錯了,求你救救劉家吧!”
法師搖搖頭,“沒有用了,你們劉家的香火早就被那個女人鎮住了,你小子現在這個樣子,你和你大哥都脫不了干係!”
“那,我們劉家可咋辦啊!”爹哭喪著臉說道。
“陰緣不落地,閻羅鎖生門,死者不超生,活人成冤魂!”
“您的意思是,下一步,遭殃的就是活人?”我問法師。
“對啊!我早就說過,能預料到死後的事情,那女人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那可怎麼辦啊!”我爹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法師沒有理會我爹,對我說道,“你小子陽氣重,魑魅魍魎難進你體,你們村的事情,我看那,還得你出面!”
“我!怎麼可能是我?”法師的話讓我大大吃了一驚!
“你小子比你爹實在,這事情還得靠你,至於辦成啥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靠我?為啥要靠我!”
“你身上的陽氣,是被那女屍吸走的,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給那女屍整理衣服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她對你還是挺留情面,她現在恨的不是你,是侵害她的那個人!”
“怎麼找那個人?”
“開棺頭一天,我讓你們找人時別帶‘水’命的,那楠木棺材背陰朝陽,左高右低,是個避水的擺放,我本來以為第二天是晴天,可是卻下雨了,但是已經跟上面通了氣兒了,時辰也不是輕易能改的,估計這個犯事的就是水命的,只是我這身子骨,已經不能再去找人了!”
“要是找到人,我該咋辦?”
“找到那個人,把他帶到女人面前,去謝罪!”
“怎麼個謝罪法子?”
“那就不是我能解釋的了!”
法師從兜裡掏出了黃布符,交給了我,“把這個收好了,這是女屍的生辰八字,必要時可以查查她的身份,如果遇到的麻煩,翻過這個山頭,山腳下有一個村子,叫‘長命村’,裡面住著齊老太,這是附近一帶最有名的‘出馬’弟子,記住她只在每月農曆十五的時候還才出山,別的時間不要驚擾她!”
“還有比您法術高超的?”
法師苦笑了一下,“我算啥?人家才叫厲害!”
可是話說得太多了,法師轉身對我爹說道,“劉老漢,你去外屋給我燒點水!”
爹恭恭敬敬地走了出去,法師又對我說道,“小子,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你!”
他居然有事求我,趕緊說道,“什麼事?法師您說。”
“入我們這一行的,有些事情該做,有些事情不該做,我之所以有這一劫,是因為我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這是我唯一未了的事情,現在應了劫了,但是,該了的總會了,否我在陰間也不痛快!”
“法師,您的意思我不太懂!”
他從裡懷裡掏出了一件東西,是一個雕像,放到了我手裡,“幫我找找這個人吧,不管是活了還是死了,都要給他,要是活著,就交給他,要是死了,就燒給他,也算是了了我一個心願了!”
“嗯嗯,我知道,我一定辦到!”我接過了東西,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實現他的願望,但是總不能讓彌留之際的人失望啊!
也許是心裡面有了安慰,法師那暗淡的目光越發的慈祥起來,漸漸地閉上了眼睛,也漸漸地停止了脈搏的和心跳。
法師是在第二天被安葬的,也許是因為這些年他積攢了不少功德,前來送行的人很多。
聽法師居住的村子裡面的人講,他沒有親屬。
按照法師的遺願,村民們搭建好了火葬的平臺,平臺下面堆滿了乾柴。
沒有什麼特別的儀式,焚燒的煙火隨著空氣的流動緩緩升起,法師就這樣化成了一片灰燼。
我有些傷感,這個生前給人們帶來無數儀式的人,居然在死後沒有一點儀式。
法師的骨灰,按照他的遺願,埋在了山腳的那棵老槐樹下,立了一個小小的墳丘,我不知道這個沒有親屬的人在死後會不會有人來祭拜。
回家的路上,坐在顛簸的驢車上,想起了我爹跪到法師面前說自己錯的樣子,心裡很疑惑,“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