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
我和陳珊離開趙家村，回公司裡去。路過那個古墓的時候，發現缺口已經被封堵上了。四周還打上了圍擋。我看了一眼，就沒有去深究。
當我回到公司裡，賈倩倩告訴我，明天，賈昊宇在景苑酒店辦宴會，給特別行動組接風洗塵。“有這個必要嗎？”我說。賈倩倩說：“我爹的目的，不只是接待小組的人。他是為了和商界大佬搞好關係！”
我冷哼一聲，“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操縱著！他想成為商界魁首，我們管不著！可我只是個司機，不是他的棋子！”賈倩倩有些不滿，“阿楓，我爹也是為你好！他也不會害你，你用得著多心嗎？”
我不想和她爭辯，爭個子醜寅卯出來，也沒有意義。賈昊宇不論用意何在，我畢竟是受了他的恩惠。“倩倩，中州的酒店不少。你爸怎麼選景苑這麼個偏僻小酒店？”我問。倩倩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那邊有個景山湖公園吧？”
景山湖，是僅次於紅柳湖的湖泊。但那邊還沒有怎麼開發，說是公園，光顧的遊客很少。附近是荒涼的沼澤，少有行人的山嶺。據傳，有的地方還是古代的刑場。到那些地方安家的人都很少。
景苑酒店，是景山湖方圓百里，唯一的酒店。專門接待一些徒步，或自駕旅行的客人。生意特別冷清，若不是有官方補助，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我以前開貨車時，曾到過那裡。那個地方的像個蠻荒之地。若不是有條景湖大道，連線著中州和五十公里外的景山鎮，這裡就更沒什麼人氣了。景湖大道，是中州外環公路的岔路。這條路，經過中州開發區的西端。景山鎮和木樨鎮，一西一東，遙相呼應。
這條公路上，因為沒有什麼安全標識。交通事故頻發，每年都會有各種車輛，在這裡變成一堆廢鐵。事故死亡人數，這裡也是最高的。人們給這條路，取了一個綽號，鬼門關！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公交車有意繞開景湖大道。去景山鎮的公交車，從中州出發，繞過外環路，折向安平公路。再向西到新泰路，穿過新泰鎮，到富鑫路橋。過橋，就是到了紅昌區，然後，穿過東景山隧道，就到景山東路。
然後，經過景山衛生院，景山療養院，景山小學，最後到達景苑酒店停車場。一共十二個站點，五班公交車。每班車正常來回需要三個小時。每次都會有公交車誤點，甚至到第二天才返回。司機們對此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我想到去木樨鎮的六十四路，似乎有些同樣的感覺。但去木樨鎮的車次有很多，甚至還有木樨鎮自己的班車。但絕大部分都是很正常的在運營。
景山比較之更遠，但只有三三七路公交車在跑。三三七路，五輛車，八個司機，八個售票員，單獨設了一個車隊。車隊的隊長，是個脾氣暴躁的女司機。背後有喊她男人婆的，有說她是鐵娘子的。
她叫慄紅梅，三十五歲，開了十年公交車，沒有結婚，也沒有見她有男朋友。人很漂亮，但那張漂亮臉蛋，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在三三七路車隊裡，她是唯一的女司機，也是唯一的女生。
十五個大老爺們，對他們這位女隊長，可以說是唯命是從。每天早上，在三三七路停車場上。你總能看到，十多個三四十歲的漢子，站成兩排，噤若寒蟬的看著地面。身材嬌小的慄大隊長，在隊伍前來回踱步。然後，一聲河東獅吼，漢子們集體發抖。
“你們，你們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什麼叫紀律，什麼叫章程嗎？有遲到的，有早退的，有裝病請假的！更可恨的，還有用公車拉私活的！我告訴你們！你們要學六十四路，就馬上滾蛋！那個秦楓，他是個司機嗎？不是！他就是個街頭的街溜子，裝神弄鬼的神棍！靠女人的裙邊，爬上去的軟蛋！以後，誰要再把他當偶像，我就讓你們去殯儀館拉屍體！”她一番指桑罵槐的話，讓所有人幫她捏把汗。
俗話說，沒有什麼不透風的牆。這世上，總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於是，她的長篇大論，被用音影片方式錄了下來。然後，每個客運公司的員工，都在微信群裡看到了實況轉播。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作為公司的總排程，賈倩倩也收看到了影片，她的火壓不住了 。她一方面告訴我宴會的事，另外告訴我，她要對慄紅梅的言行作出反擊。“她這是損害公司領導的聲譽，作為一個車隊負責人，這樣說話太沒有素質了！必須讓她深刻檢討，然後撤職調離工作崗位！”賈倩倩說。
陳珊說：“姐，你這樣做，是不是有洩私憤的嫌疑？而且，慄紅梅的爸爸，是我們中州出了名的潑皮。你要把她逼急了，保不準她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賈倩倩斜了陳珊一眼，“你怕她，可我不怕！我必須要她給個說法！”說著，她打電話給慄紅梅，“慄紅梅，你把手上的事放一放，馬上來趟總經理辦公室！”慄紅梅很快來到辦公室裡。
她看了一眼，辦公室裡的三個人，眼中滿是不屑，“秦總，賈總，你們這是要三堂會審啊？”我說：“我們都是同事，在一起共事，要的就是互相尊重。你在早會上大放厥詞，是不是有些欠妥？”
慄紅梅冷笑，“賈總，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你看看看你們的十路車隊，你的六十四路車，紀律渙散，事故頻發。”賈倩倩拍了一下桌子，“慄紅梅，你別仗著資格老。就可以大嘴巴子！你是車隊領導，不是村裡的潑婦！意見可以提，但你這種潑婦罵街的態度，實在讓人噁心！”
陳珊說：“紅梅姐，你道個歉，這事就算過了！”慄紅梅呵呵一笑，“我道歉？沒錯道什麼歉？我還有事，再會！”她轉身就走。“慄紅梅，你不用來上班了！從現在開始，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這裡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神！”賈倩倩說。
慄紅梅站定了，轉身看了看我們，“你要開除我？有正式的手續嗎？沒有手續，免談！”賈倩倩怒了，“我馬上給你手續！”說著，麻利的簽了辭工單。我說：“慄紅梅，你說的話，確實很過分。但我不會辭退你！這樣吧！明天，你去洗車點做事。”
我以為，這個大小姐會暴跳如雷。她愣了一下，冷笑著走了。賈倩倩笑了，“秦總整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她不是喜歡嚼舌根子嗎？就讓他去和洗車阿姨們使勁嚼！”
陳珊憂慮的說：“這樣不好吧？畢竟人家圖個嘴痛快！”我笑了笑，“我不是打擊報復，而是想殺殺她的銳氣。她是個人才，但太狂妄容易惹禍。”賈倩倩說：“她的這筆賬，我給她記下了！”
我看著賈倩倩，原本脾氣挺隨和的人，現在似乎也有點變了。就是隨口幾句閒話，她就這樣暴跳如雷，實在是難以置信。“沒有必要氣成這樣，你還能不讓別人說話嗎？”我說。
賈倩倩站起來就走。“這脾氣見長啊？”陳珊笑了。我只能嘆一口氣。“下午，我們去三三七路車隊，慄紅梅和新任隊長交接，我們要去看看。”我說。
“新隊長你有人選了？”陳珊問。“原來三三七路的司機，鍾大偉。他今年四十歲，退伍老兵。各方面素質挺好的。”陳珊想了想，“這個人挺低調的，他到公交公司也有十年了，但不像那些老司機鋒芒畢露！”
我在公交公司裡，鍾大偉和我的私交也很好。他交友不廣，但和我挺投緣的。每次公司發了工資，我們兩個光棍漢，都要湊在一起吃一頓。他做菜的手藝不錯，據說以前還做過廚子，開過小飯館。
這個人才藝不少，但從不顯山露水。車隊換了幾任隊長，他不爭不搶，總是置身事外。我一直稱他是世外高人，他總是一笑了之。他是中州本地人，原來身世挺好的。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如今就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裡。
下午，我和陳珊去三三七路車隊。除了發車在外的司機，其他人都來到值班室裡。慄紅梅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我把鍾大偉叫過來，“鍾師傅，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三三七路的隊長了。慄隊長另有任用！你們把事情交接一下。”
慄紅梅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職務！沒什麼好交代的！”我看了她一眼，跟鍾大偉說：“鍾師傅，你是三三七路的老人，有的事情確實不用多交代。”鍾大偉點頭，“我可以暫時代理，有合適的人選，我立刻讓賢。”
很多人都有種鄙夷的目光，他們都知道，我跟鍾大偉私交深厚。這就給別人一種感覺，我是在假公濟私。說實話，我是有私心的，幫朋友一個忙，其實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剛到公交公司的時候，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只有鍾大偉不擺老資格。他是我在公司裡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兩個無話不談。“好了，大家都忙去吧！慄姐，你跟我來一下。”我說。慄紅梅愣了一下，“秦總，你帶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