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抬起頭,一張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冷眼看去,就像是無數的刀疤,讓人毛骨悚然。老頭把袋子挪到我旁邊,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鼻而來。“這是一些海鮮,很便宜的!拿到我們鎮上,能賣個好價錢!”老頭輕聲細語,那個聲音好熟悉!樊老五!
我晃了一下頭,再看老頭時,他已經回到坐位上。“秦楓,你愣著幹嘛?快開車啊?”陳珊站在我身邊,推了我一下。我這才定了定神,再次發動汽車。
我要去的木樨鎮,直線距離有三十多公里。剛出站,走的是中州的外環路。這條路,我很熟悉。剛來中州的時候,我就走的這條路。開大貨車的時候,也經常走外環路。
不過,在64路公交車的線路圖上,這條路只是經過而已。在外環路第一個匝道下去,走西北方向的中州大道。這條路兩邊,都是一些拆遷工地。或者,直接就是一片一片的大荒地。蒿草雜樹,遮天蔽日。
幸好,路上還有路燈,那一排排的光點,讓我心裡踏實多了。開了十分鐘,就到了第二個站點,中州開發區。
這個開發區已經停工很多年了。一排排的玻璃鋼圍擋,和很多建築物的框架,還能看出,昔日是多麼輝煌。我剛開啟車門,一股寒氣就撲面而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跑了上來,
兩個人都帶著安全帽,穿著帆布工裝。高幫的靴子滿是泥土。我不經意間瞥見,兩個人的頭盔,都有損壞。一個裂了很多口子,另外一個直接破了個大洞。我心裡暗歎,這肯定是包工頭太摳餿了!也很為他們擔心,這萬一要掉個東西,腦袋不就開瓢了?
兩個男人坐到最後面一排,陳珊卻沒有馬上去賣票。“後面的朋友,買票了!”我提醒了一下。一個高個子的站起來,滿是泥灰的臉衝我笑了一下。我竟然打了一個哆嗦,那笑容透著一股殺氣。矮個子的男人拉了一下高個子,“大力,這票我來買吧!”
他站了起來,頭盔滾了下來,他的頭塌陷了下去,眼睛翻到了頭頂。“我的帽子!我帽子哪裡去了?”他大聲喊叫,聲音甕聲甕氣,就好像地下發出來的聲音。
還沒有等高個子站起來,陳珊一個箭步竄過去,撿起了那個破頭盔。“大力,瘦子,你們別鬧了!該買的票,還是要買的!你們沒錢,我可以給你們墊!”她說著把頭盔扣在矮個子頭上。
我看著恢復正常的矮個子,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秦楓,你不用怕。他們兩個不是壞人!他們都是中州化工廠工地的工人。”我看著陳珊,“你和他們很熟?也就是說,你和他們一樣,都是鬼!”
陳珊的手捧著我的臉,“你感覺,我是人,還是鬼?”溫暖的觸覺,讓我快崩潰的心情,好了很多。“你們兩個,要膩歪到什麼時候?我的海鮮要壞了就不值錢了!”老頭拍著座椅大喊。
我一個激靈,趕緊退開。“陳珊,你去坐好!我要開車了!”我打著火,發動汽車。陳珊坐回她的位置,回頭瞪了那老頭一眼。“小丫頭,你別這樣瞪我,調戲有婦之夫是要遭雷劈的!”老頭嬉笑怒罵。
我發現,後面的兩個民工突然消失了。地上只有兩個破爛不堪的頭盔!老頭撿起頭盔,吹了一下灰,“這兩個東西,還能賣幾毛錢。我收下了!”就在這時候,汽車突然熄火了。不遠處的工地上,飄起了星星點點的藍色火苗。
“那是?鬼火!”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的啟動車子。可汽車還是紋絲不動。“陳珊!這是什麼情況?”我急的沒了主意。陳珊走過來,摟著我的頭。“別慌,閉上眼睛,深呼吸。”她柔柔的說。
我閉上眼睛,鼻翼間傳來淡淡的香氣。我緩緩的吸氣,呼氣。心漸漸定了下來。“輕踩油門,松離合!對,好了!這是你太緊張了!”她說。汽車再一次啟動。
我握著方向盤,陳珊靠在我旁邊。“我聽說,你和賈倩倩走的很近,還帶她去祭拜她的母親?”她問我。我點頭,“我覺得,她是個好女孩!我明天還要搬她家去住。”
陳珊臉色煞白,“你喜歡一個結過婚,還帶個孩子的女人?你的心可真大!真是急不可耐了!”我愣了一下,“她有孩子?我不知道啊?”
陳珊瞪起大眼睛,“你是真的傻!被人賣了,還要替別人數錢!什麼都不知道,就跟她混到一起了?”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抖了。“好好開車,有時間我再跟你講!”她看出我情緒不好,趕緊安慰我。
我看著遠處蒼茫的夜色,心裡沉甸甸的。我在車隊裡面,算是個很低調的人。用句時髦的話說,我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症。賈倩倩是公司的管理層,我們最初的交往,只限於公務層面。
如今,在別人的眼裡,我們就好像走的很近了,近到可以談婚論嫁了。我也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她就是我今生的摯愛。可如今細想,卻如同肥皂泡一樣,不堪一擊!
“陳珊,你很瞭解賈倩倩嗎?”我問。“我當然瞭解她!因為她是我的姐姐,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陳珊語出驚人!我差點踩了剎車,我驚訝的問:“她在做會計,你怎麼就做個售票員?”
陳珊冷哼一聲,“我只是個私生女!從小和我媽住在姥爺家。我姥爺是風水師,我學了十年的風水術。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媽把我送到中州來。他就隨便給安排了一個工作!”
我嘆一口氣,“看起來,你們姐妹倆對你們父親都有一股怨氣!”陳珊笑了,“其實,她最不應該抱怨!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父親供她上了大學,給她安排了一個好工作。幫她成家立業,資助她買了房。她已經得到很多了。”
車廂裡沉默了下來。後座上的老頭開始打呼嚕,看著已經睡熟了。“陳珊,那個老頭,是個正常人嗎?”我悄悄的問。“我看過了,雖然他故意遮擋自己的面相,但我可以確定,他是個高階風水師。”陳珊悄聲說。
老頭咳嗽了兩聲:“兩個人嘰嘰咕咕的!能不能好好開車啊?”我踩了一下剎車,“七星灣小區快到了,有下車的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