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看,於是毅然招停一輛計程車,直奔中醫院而去。
在車上的時候,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我很矛盾,既想馬上見到我爸,又不想在那種地方看到他。
可是,該來的總歸要來,當計程車穩穩地停在中醫院大門口時,“想見他”的念頭還是佔了上風,就算一路狂奔的時候腳底偏軟,還撞了人家腳踏車,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往前衝。
當電梯停留在16樓的時候,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腦子有些亂,我反覆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地輕念“18號18號”,可不曉得為什麼,就是記不住。
電梯門開,我一個大跨步,差點兒又撞上迎面過來的醫生,在匆匆說了句“對不起”之後,抬眼看了看指示路牌,轉身直奔18號病房。
當那串數字出現在視線裡時,時間彷彿停滯一般,我突然就沒那麼慌了。
深深地吸氣又吐氣,看著18號那扇虛掩的房門,咬咬牙,伸手輕輕推開。
房間很大,有八個床位,其中有四張床有人躺著,旁邊都有親屬照應著。
沒我爸……
說不清是失落還是什麼,我正準備關上門,突然,看到最裡面的一張床似乎動了動。
仔細一看,那兒的被子拱得很高,應該睡有一個人。
沒有親屬的陪伴,甚至連擱置在旁邊的東西都很少,就這麼孤零零地一個人蜷縮在角落的床上。
心臟忽的被揪緊。
我慢慢地,慢慢地走近,那人背對著我,蓋得很嚴實,只露出腦袋在外面,頭髮花白雜亂。
這應該不是我爸吧……我想。
我爸雖然已經六十好幾,可是一點兒都不顯老,特別是那一頭黑髮,油亮油亮的,我以前還經常調侃他,說他光看背影的話,還能迷倒些思春的老太太,難怪母上一直都那麼有危機感,沒想到會一語中的。
這裡是腫瘤科,我瞄了一眼鄰床病人的床卡,上面的病症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
肝癌。
心裡的矛盾加劇,在這麼一瞬間,我又開始盼望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不是我爸。
正猶豫著要不要繞過去看看正臉時,床上的人突然轉了個身,表情痛苦地哼哼兩聲。
當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眼淚不可遏止地爆發出來,所有的不安和幻想通通擊得粉碎。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始終發不出“爸”的聲音。
他緊閉著眼,眉頭鎖成“八字”,嘴唇乾裂發紫,似乎睡得並不沉,肩膀不時微顫。
我的心,也隨之顫抖。
我怕自己哭出聲,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往下流。
“哎,你是許老師的親人嗎?”旁邊不知是誰在問。
我沒有回答,也根本說不出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我爸,就這麼看著他。
“有人來看他就好!許老師都入院一個多星期了,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們這種病,到了晚期,疼起來簡直要命!哎,真的遭罪喲……”
我哭得無法自已,我恨自己,為什麼沒能經常跟他聯絡?為什麼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不在他身邊?
為什麼?為什麼……
剛才說話的人似乎驚擾到了他,爸的睫毛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眼。
沒有以前那有神的注視,那雙瞳仁裡,只剩下渾濁和灰暗。